舒添宇
大舅是个木匠,对树木有着特殊的感情。在他手上,任何树木都有可用之处。“一棵树能尽其才穷其用”,成了大舅的人生哲学。
一段看似普通的木头,经大舅的手,总能变戏法似的成为有用的生活器具,或是让我爱不释手的木剑、陀螺之类的玩具。母亲的嫁妆是大舅的杰作,后来家里的农具把手、家具,都是大舅帮忙打制。这些物件工艺虽算不上精美,实用价值却实实在在。
一棵独立的大树,是惊艳的存在;一座森林群落,聚集着形形色色的树种,和谐共生。团结、包容、不争,是树的哲学。一棵树守着方寸之地,做到了真正的顶天立地。它默默承受突如其来的压力——风来便随之舞蹈,雨淋则痛快沐浴。它撒一片绿荫,摇一缕清风,站立的姿态便是“刚正不阿”最生动的注释。
走过一些古迹,面对那些沉淀了岁月风华的实木结构,总会惊叹于传统卯榫工艺的精妙——无需一钉,却能让构件珠联璧合,历经沧桑而不倾倒。滕王阁、岳阳楼、黄鹤楼、鹳雀楼,还有山海关、剑门关……这些建筑的沧桑历史,在岁月里愈发厚重,而树的“铮铮铁骨”,也藏在每一处木结构之中,无处不显。
看似柔弱的树,实则坚韧无比。伊犁河畔生长着一种柳树,传说是清代重臣左宗棠镇守伊犁时所植,被后人称作“左公柳”。大漠中的胡杨,有着“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腐”的传奇,是大漠特殊环境磨砺出的品格。每棵树都有独特的气质:有的温婉,有的凌厉,有的修直,有的峭拔,有的苍劲。画家笔下 ,它们的神采各有千秋——生于石缝的树,躯体奇崛瘦硬,枝叶枯焦;长于泽畔的树,品性柔婉,枝叶疏朗;扎根厚土的树,根干厚重,枝叶宽茂。
我常常面对一些树,有的认识,有的陌生,但无一例外,总会肃然起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任何一棵树都是大自然的杰作。从教多年,我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越往后越觉得,我这“教书匠”的工作,和舅舅的“木匠活”有着惊人的相似。舅舅常说:“看似沉默的树木,都是一个个思想家。木匠眼里从无废柴,但凡树木皆有可用,量材制器、尽其才穷其用,方能抵达大境界。”
一棵树,一个人,都该有风骨,知忧乐。活成一棵树吧,或独立生长,或融入群落,皆是好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