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
2023年10月13日
爷爷的味道

王永耀
爷爷去世很多年了,我时常想起他,在月光皓洁的晚上,在悠长的梦境里。袅袅的炊烟升起来,我好像看到,爷爷又站在灶台边,那扑鼻的香味飘出来,润泽着我童年的味蕾。
油拌捞饭
“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糜子是过去陕北高原种植非常普遍的一种农作物。秋分时节,农人把糜子挽回来,码放在场院晾晒几日,待其完全干透,用梿枷来回敲打、碌碡反复滚碾,将糜子粒打下来,然后在沉重的石碾上蜕去外壳,入眼就是金灿灿的黄米了。
陕北黄米脂香醇厚,营养价值高。爷爷把黄米淘洗干净,待锅里的水沸腾后放入,等米粒像炸开了花,用笊篱捞出,沥干水分,放入小盆晾凉。爷爷舀几勺黄米饭在碗里,撒上少许盐,淋入几滴香油,香喷喷的油拌捞饭便做好了。我拿双筷子扒拉着大口吃起来,真是太美味了。
油拌捞饭算不上美味佳肴,难登大雅之堂,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却调节着生活的滋味。
蒸烧肉
寒冷的冬月,我还裹着被子睡在暖炕上时,灶台边就飘出了浓香的肉味儿,爷爷开始做烧肉了。他烹制烧肉和别人有所不同,先精心挑选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肥肉和瘦肉大抵是三七比例。端一盆温水,里面放两勺盐,倒入一小杯白酒,先把肉清洗一遍。爷爷说,这是肉质嫩而不柴、色泽亮而不腥的关键步骤。
洗好的五花肉冷水下锅,水开后打掉浮沫,放入生姜、八角、花椒、葱段和盐,肉煮至筷子能轻松扎入时捞起。用竹签在猪皮上扎几个小孔,均匀地涂抹一层酱油,静置两三分钟后放入油锅炸。待猪皮愈发红亮且出现褶皱时捞出,烧肉就算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蒸肉了。
肉晾凉到不烫手后,将其切成两厘米厚的长方形状,摆好盘上锅蒸十多分钟。用长勺按压出多余的油脂并沥净,佐以盐、葱花、蒜末和陈醋作蘸料,蒸烧肉就新鲜出炉了。我赶紧夹一片含在嘴里,入味又软烂,吃起来特别过瘾。
碱面饼·碗碗肉
爷爷是名老中医。每逢村里赶庙会,他比平时更忙碌,前村后院、周围村子不少人顺路登门把脉问诊。爷爷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眼不花,耳不聋,牙口又好,自然就与美食结下了不解之缘。约摸着爷爷快忙完事情了,我便在小路边等着他。看到爷爷熟悉的身影,我急切地迎上去。爷爷对我的心思了然于心,直接就带我上庙会吃碱面饼和碗碗肉。
神木沙峁、马镇一带民间艺人独具匠心,纯手工打制的碱面饼香味浓郁、口感独特,神木南乡黄土丘陵沟壑区的跑坡山羊肉鲜美嫩滑、香气四溢,把它们搭配在一起就是人间美味。吃一口碱面饼,就一口碗碗肉,掰一块饼饱蘸肉汁放进嘴里,倏忽有万千美味幻化的精灵在舌尖上舞蹈。聆听着柔美的晋剧,感受着熙攘的庙会,品咂着天然的美食,旁边溪水叮咚,头顶树荫浓密,我激动得把乡村揽入怀中。
秋天的一个早晨,我回到故乡。站在斑驳锈蚀的窑洞前,我看见时间的容颜和生命的质地,看见爷爷冲着我微笑,微凉的秋风里又飘来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