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智

　　记忆中，儿时的春节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
　　自从初八喝过腊八粥，我们这些小孩就满心盼望着新年，扳着指头一天天数日子。腊月二十三这天，平日里爱睡懒觉的我们，无须大人提醒，都像欢快的小鸟早早起床，跟着大人忙活起来。毕竟，小年承载着诸多传统习俗，既是扫尘日，又是庄重的祭灶节，要做的事儿可多了。
　　早饭过后，一家人各忙各的。父亲挑完水，又忙着劈柴；我和弟弟拎起扫帚，在院子里洒扫，顺便规整用过的农具；母亲则带着妹妹在房间里整理衣物、杂物。小年扫尘讲究颇多，“尘”与“陈”谐音，这天打扫卫生，寓意着除旧迎新。全家老少齐动手，把屋檐、顶棚、墙壁、土炕及庭院的每个角落都彻底清扫。经过一番收拾，屋子变得干净有序，狭小的院落也显得宽敞整洁。
　　随后，母亲会让我去沟里挖白土。我费力扛回白土，砸碎碾细和成泥。母亲踩着凳子，用干净的笤帚蘸白泥刷墙，不一会儿，昏暗的屋子亮堂起来。妹妹再用白纸糊好炕围，又用积攒的彩纸精心裁剪镶边，房间瞬间焕然一新。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去集市购置祭灶供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请”一张新的灶王爷画像。祭灶是小年的核心。传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要回天宫汇报每家每户的生活。所以，无论贫富，每家都认真对待祭灶。
　　下午，母亲打扫完厨房，把发好的面团从热炕端到案板，便开始制作灶干粮。她反复揉面，分割面团，擀成面饼，接着用筷子、梳子、菜刀这些简单工具，在面饼上精心雕刻出花鸟与福寿组合的精美图案，仿佛在创作一件件艺术品。母亲把对家人来年美好生活的期盼，都融入了这灶干粮中。
　　夜幕降临，灶干粮的香味伴着炊烟飘满院落，整个村庄都弥漫着灶干粮的香味。我们这些在雪地玩斗鸡、大场滚铁环的孩子，忍不住咽口水，顾不上输赢，赶忙往家跑。一来是灶干粮诱人，二来是母亲叮嘱“祭灶前必须回家，灶王爷要数人头”。我们担心灶王爷少数一人，家里来年就少一口粮。
　　灶房里，父亲已在灶火上方贴好从镇上请回的灶王爷像，还亲手写了“上天言好事，下凡降吉祥”的对联，横批“一家之主”恭敬地贴在画像正上方，期盼来年家运亨通。母亲虔诚地把灶干粮放在灶王爷跟前，和父亲一起焚香祭拜，祈求灶王爷多说好话，保佑全家平安。我们小孩心里惦记着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黄酥脆的灶干粮。母亲用筷子蘸蜂蜜抹在灶王爷嘴上，转身给我们分灶干粮。我们迫不及待地接过，顾不上看图案就狼吞虎咽。那香甜的味道，温暖了我们的味蕾，成为一生难忘的记忆。
　　如今，在城里生活多年，小年祭灶仪式逐渐淡化，精美的灶干粮也难见了。但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从未改变，小年依旧是充满温情与希望的节日，让我们在忙碌生活中停下脚步，回首过往，展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