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志峰
陕北佳县,天高云淡,山峁起伏。金风掠过黄土沟壑,田野间那一片片火红的高粱,如霞似焰,在阳光下翻涌成浪——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家乡色彩。
我的老家在佳县坑镇的一个小山村。20世纪70年代,高粱曾是家乡最主要的农作物之一。那时土地贫瘠、雨水稀少,小麦、玉米产量低,唯独高粱耐旱、耐瘠、耐盐碱,在“十年九旱”的黄土地上顽强生长,成为家家户户赖以生存的主粮。每年农历九月中下旬,全村老少齐上阵收割高粱。田间的高粱穗子沉甸甸地垂着头,红得发亮,宛如一簇簇燃烧的火苗,乡亲们亲切地叫它“桃黍”。这名字里透着亲昵。
记忆里,高粱浑身都是宝。脱粒后的穗子,被制成刷子,是洗锅的最佳物具;穗秆被巧手的婆姨们纳成锅盖、瓮盖,或编成席子铺在土炕上,结实又透气;高粱秆削去外皮,芯子清甜多汁,是我们小时候喜欢的天然“甘蔗”;就连刨出的根茬,也被拾掇干净晒干,堆在灶房当柴烧。
高粱磨成的面粉颜色深红,在白面匮乏年代,家人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总能变出花样:擀成“包皮面”——白面裹红面,既美观又实用,筋道还好吃,让人在品尝中感受到生活的智慧与温情;蒸成“窝窝头”,蘸着酸菜汤,吃得满嘴生香,软糯又耐饿。高粱去壳碾成“桃黍米”,熬成稀饭香糯可口。
后来,随着农业结构调整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家乡种高粱的人渐渐少了。可近几年,高粱又红火起来——有人拿它酿酒酿醋,有人把它当杂粮卖进城里。每到收获时节,家乡的红高粱便如同火焰般燃烧起来,漫山遍野的红高粱吸引路人拍照打卡,老农蹲在地头笑呵呵:“这‘桃黍’又成宝贝咧!”
站在熟悉的田埂上,望着那一片片火红的高粱,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坚韧与希望的故事。它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力量与美好。我忽然明白:高粱不只是庄稼,它红得热烈、红得踏实,是家乡人的骨气——贫瘠中生长,风雨里挺立,平凡中见坚韧。
高粱红处,便是吾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