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毅

　　周至县终南山边的秋日，是被猕猴桃的甜香浸润过的。沿着环山路漫步，目光所及皆是连绵的藤架，心形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还未走近果园，此起彼伏的笑声便先迎了出来，像多串风铃在风里摇曳。
　　藤架不高，累累果实触手可及。果农陈明站在浓荫里，双手在枝叶间游走，动作带着经年累月练就出的韵律：左手轻托一枚“瑞玉”，右手在果蒂处巧妙一旋，果子便乖乖落入掌中。这品种形如鹅卵，棕色外衣上覆着细密绒毛，在斑驳光影里显得格外温润。
　　“接好了！”他轻声唤道。话音未落，十岁的儿子小磊已闪到身前，双手捧过果实，转身没入藤架间的通道。那身影轻快如鹿，在绿叶掩映的小径上时隐时现。几乎同时，八岁的妹妹小雅也从另一侧钻出来，她踮着脚接过父亲手中的“翠香”，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像护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沿着哥哥的路线飞奔而去。
　　这对小转运工在地垄间织出流动的画卷。哥哥的脚步急促有力，每趟往返都带着风；妹妹的步子细碎轻快，发梢在阳光下跳跃。他们穿梭在低垂的藤蔓间，身影时而被浓荫吞没，时而被阳光照亮。偶尔在转弯处相遇，哥哥总会侧身让路，眼神里透着小小的骄傲。
　　地头的果筐前，陈明的妻子正忙碌着。她接过孩子们运来的果实，按照品种和大小分门别类：“瑞玉”形貌端庄，被整齐地码放在一侧；“翠香”个头稍小，散发着独特的果香；“金福”颜色最深，果形饱满如元宝。她的手指在果实间翻飞，动作轻柔得像在抚琴。每接过一个果子，她都会朝孩子的方向投去温柔一瞥，目光里盛满笑意。
　　“看我们家的小快递员，跑得真快！”陈明的妻子朝不远处的女直播员笑道。那位穿着鹅黄色风衣的姑娘正举着手机，镜头追随着孩子们忙碌的身影。“家人们看，这才是最新鲜的直达配送！”她清脆的声音，为这幅秋收图添了抹现代色彩。
　　真正的快递员老李这时骑着三轮车到了地头。他看着田埂上穿梭的孩子，眼角笑出了深深纹路：“小家伙们跑得真欢，我这压力可不小啊！”说着便蹲下身开始工作。过秤、套网、装箱、贴单，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那些还带着露水的果实，在孩子们和快递员手中完成了一场无声的接力。
　　我站在藤架下，看着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孩子们汗津津的小脸上。小磊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深了颜色，却依然奔跑如风；小雅的发丝贴 在 额前，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他们偶尔会在奔跑中对视一笑，笑容里有孩童的认真，也有参与劳 作 的骄傲。
　　陈明递给我一个刚摘的“翠香”：“尝尝，孩子们运的果子，带着欢喜呢。”我轻轻剥开薄皮，碧绿果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咬一口，清甜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酸，果然比往常吃的都美味。
　　夕阳西斜，装箱的工作接近尾声。孩子们放慢了脚步，靠在母亲身边休息。快递车满载而去，果园渐渐安静下来，只剩风过藤叶的“沙沙”声。
　　回望这片土地，暮色正缓缓漫过藤架。孩子们奔跑的身影、清脆的笑声，久久留在我的记忆里。在这片收获的果园中，最动人的不是累累硕果，而是劳动中绽放的最纯真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