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
2025年05月07日
老陕咥面

杨舟平
上一碗雪白的面,浇一勺滚烫黄亮的菜油,在葱花上“嗞啦”一泼,顿时葱香四溢。盐重重地搁,醋酸酸地调,辣子放得足足的,再剜一疙瘩臊子肉,捏一头大蒜,往门槛前一蹲或直接端碗而立,头一偏,长长挑起一筷头面,红亮筋道,连吞带咽,哧溜声不断,一老碗面三下五除二就被“消灭”。再盛一老碗面汤,“咕嘟咕嘟”一气喝下,原汤化原食。撂下老碗,站起身揉揉肚子,一句秦腔便冲口而出“嫽扎咧!”
这便是老陕吃面的真实写照。一代又一代的老陕,就这样知足常乐,以面条为主食,祖祖辈辈“吃面”过来。从现代营养学角度看,这种吃法不够科学合理,理应改变。比如每人每天食盐摄入量不宜超过6克,菜油、大肉也应少吃,面食含糖量高,少吃面、多吃菜且细嚼慢咽才是科学饮食之道。如今,当代“老陕”不全是这般咥面,现在年轻一辈的关中人没那么钟情面食。但只要是“老陕”,骨子里、血液里的饮食习惯,依然认可并渴望上述吃法。小时候养成的饮食习惯,往往会影响人一辈子,俗话说“三岁记老”,胃是有记忆的。享受美食本就是人生一大快事,于我而言,吃面就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如今,我虽把老碗换成了小碗,面菜比例也变成各半,但一日三餐若不与面沾边,那是万万不行的。
老陕爱吃面,吃得细致,做得讲究,从和面、擀面,到切面、下面、调面,每道工序都马虎不得。平凹先生小说《浮躁》中的女主人公小水,就因一手薄如纸、细似线的做面好手艺,平添许多魅力。电视剧《白鹿原》中多次展现关中人吃面的场景,黑娃咥面时的酣畅淋漓,让每个“老陕”观众回味不已,不禁想起小时候吃手擀面的味道。
臊子面、油泼面、浆水面、麻食面、削筋面、旗花面、蒜蘸面……各有做法,各有门道,各有滋味。但不管哪种面,和面都是第一道工序,水和面粉比例必须把握好。扯面要扯得软,油泼面要揉得硬,麻食面软硬适中,揉面是关键,“三光”是标准——即和完面后盆光、手光、面光。
擀面同样是门手艺活,丝毫不能马虎。单是擀面时防止面皮粘连的面粉就有多种,像麦面、苞谷面、淀粉、糜面等。为让面擀得筋道、光滑、细长、柔韧,有人在和面时加盐,有人加绿豆面,甚至有人加搅团片。做法更是丰富多样,除了擀,还能扯、揪、削,可无论如何变化,始终离不开一个“面”字。对于“老陕”来说,一天不吃面,就像没吃饭,足见“面”在老陕生活中的重要性,也正是这一碗碗面,吃出了关中人的粗犷健壮,吃出了陕西人的古道热肠,吃出了“横扫六合”的豪迈、秦砖汉瓦的厚重,吃出了周礼诗书的韵味、秦风秦韵的悠长。
有首《老陕咥面》的歌曲这样唱道:“咥面是老陕的饮食习惯,一天不咥面肚子不舒坦,在这小小的面馆里边,从来没有高低贵贱……”老陕咥面,是“老关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在外的游子而言,这一碗面,是乡愁,是情怀,是家的味道,更是挥之不去的岁月记忆。
与陕西人做朋友,吃喝招待无须烦恼,一碗面就能满足。若想摆阔,用山珍海味、好酒好菜款待也无妨,但最后千万别忘再端上一小碗面,否则这顿宴席就算白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