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仪洁

　　堂弟打来电话说姬婶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虽说我家与姬叔家并没有亲戚关系，但是远亲不如近邻，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和睦相处了几十年。
　　我抽时间赶回村里。一见面，姬叔用满是老茧的双手紧握着我的手不放。“你回来咧！”“嗯，回来了。”“回来就好。”从简短的对答中，看得出姬叔的眼里满是感动，宽厚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只是憨憨地看着我。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姬叔，只能紧紧地握着他的大手，给他些许安慰。
　　秋雨淅淅沥沥下不停，大雁衔着秋意远遁，白杨树叶已随秋雨纷纷扰扰零落殆尽，只有寂寥的枝桠在冷雨中挺立。一束束黑宝石般的荞麦粒被细雨浸润得油光锃亮；黄灿灿的玉米棒已褪去乳白色的外衣，露出黄澄澄的颗粒；饱满而硕大的向日葵弯着腰随风轻微摆动；密密匝匝的杏树叶泛起一片绯红，宛若火焰燃烧着这个多雨的季节。
　　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全回到屋内，我斜倚在猜拳行令的堂弟身旁的木椅上。姬叔闻声走了过来，对我说：“你耍几拳。”我说我不喝酒。“不怕，你尽管耍，输了我喝。”姬叔很执拗，我只好端起一杯酒敬姬叔。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掏出手机问我怎么保存照片，我一看全是姬叔为姬婶拍的照片。我告诉姬叔，这个不用保存，会自动存在手机相册里，随时可以翻看。姬叔听我这样说满意地笑了。我的心头却涌上莫名的酸楚，大概姬叔想留存这些照片有个念想，每当夜深人静时好拿出来看看。
　　几杯酒过后，姬叔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便刨了一筐洋芋回来。大伙儿说这几天用不着这么多洋芋，再说下雨天这么多人空闲着，不用他亲自动手。姬叔听后一声不吭，估计他是想在这个雨季最后为姬婶做点什么吧。
　　姬叔是个慢性子，倘若偶遇姬叔打个招呼，那只能等他走出十来米远了，才慢悠悠给你一个模糊的回答。然而姬叔记性好，能把全国每个省份的简称背得滚瓜烂熟。别看姬叔平时木讷少言，讲起故事来却滔滔不绝。在孩子们眼里，姬叔可是个文化人，喜欢坐在田间地头讲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孩子们不仅能分享姬叔的故事，日落西山时还能骑他的老黄牛。通常姬叔扛着锄头在前面走着，孩子们在后面四平八稳地骑着。每当村里人提及这些，姬婶总是一笑了之，她说自己的男人就那点“三脚猫”功夫。
　　姬叔很少发脾气，家里的事姬婶说了算，姬叔总是言听计从。当然，姬叔怒发冲冠时，聪明的姬婶会审时度势，晓得沉默是金。姬叔与姬婶就这样巧妙地经营婚姻，张弛有度平衡维系了几十年，用姬婶的话说“夫妻间哪有蝶子不磕碗响的呢”。这几年，姬婶身体欠佳，姬叔无微不至地照料，说好了要相互搀扶着一直走下去，然而姬婶失约了。
　　姬叔痴痴地站在院子里，浑然不知嘴里的香烟压根没有点燃。他见我走过来匆忙揉了一下双眼，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在秋雨里模糊不清，高大的身躯仿佛塌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