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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缝纫机

  孙冬刚

  “嗒,嗒,嗒嗒嗒……”拆迁在即,马上要搬家了,母亲却专心致志地保养起她心爱的缝纫机。
  这架缝纫机购置于20世纪90年代初,比我年龄都大,是母亲婚后家里添置的最重要的家具。能擀面、善女红,是那个年代父母对女孩最质朴的要求。母亲不上学了,镇上办裁剪班。外婆说:“去学个技巧吧。自己的事少求人,也能让一家大小穿得齐整些。”母亲点点头,骑上自行车就去学裁剪。
  父母结婚后,攒了一年多钱,买回了这架缝纫机。父亲到现在都能记得缝纫机进家门那天,四邻八舍的大娘大婶都来看成色。母亲“哒哒”踩动着缝纫机,针头欢快地跳动着,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正如外婆所言,缝纫机的作用很大。那时候,人们不像现在,衣服随便到商场、网上买,缝缝补补是家常事。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三穿烂了也舍不得扔。记忆里,母亲总是坐在缝纫机前缝补衣服。她右手转动启动轮,左手把破衣服摊在针头下,双脚快速地蹬着踏板,缝纫机“嗒嗒嗒”地欢唱着。母亲做的门帘很好看,画面上是鲜花和小鸟。她一脚一脚地慢慢踏,做了好久才做成,在墙上挂了很久。她最得意的作品,是给我做的小西服。这是她在扎个鞋垫、补个补丁、改件旧衣,给爷爷做个腰带之余,从设计到缝制、独立完成的一个“大活”。那件西服是灰色的,我穿起来,双肩不宽不窄,胳膊起落自由,衣摆不长不短,跑步跳跃不翘。为了让西服板正有致,每洗一次,母亲都要仔细熨烫。多年以后,这件西服还在母亲的箱底保存着。而我保留的则是母亲的爱心,父亲用获奖得来的塑料相机,给我在平房顶照的一张西服照。那是个初春的午后,阳光暖暖落下来,穿过刚萌芽的枣树,在我和姐姐身上洒落了一身细碎的光影。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缝纫机也不大派上用场了。母亲常常盯着缝纫机看,落寞的神情显而易见。直到有一天,孙女们让她给做几个锻炼用的小沙包,她久违的活力又重现。母亲将缝纫机搬到门口,郑重地戴上老花镜,弯腰伏在台面上,双手按住小布片,一点一点地往针脚下面送,认真极了。别看这台缝纫机老了,转动起来还是那么响亮、流畅。
  搬家具的车子来了。有给民俗村收旧货的贩子要买缝纫机,母亲不卖。她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机子跟了我几十年了,看不见我心里慌。”她对这款老式缝纫机的感情,我和父亲是理解的。因为没有太多可靠的地方保管,很多东西只能舍弃了。我和表哥帮母亲把旧缝纫机送到了舅舅家,就是要共同留住一种怀念、留下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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