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哲胜

　　初冬，是一首嫣然的歌，旋律里裹着岁月沉淀的温软。
　　每一粒粮食都已归仓，带着阳光的余温躺在囤里，诉说着夏的炽热与秋的丰盈；每一只麻雀都收拢了奔波的翅膀，蹲在屋檐的木梁上，叽叽喳喳地呢喃着对暖巢的眷恋。一些泛黄的记忆开始慢慢爬上心头，看太阳渐渐敛去灼人的热，保留了农民脸上沟壑里的光——那是丰收后的安然，还有风与水的笑。
　　此时，野菊还在山里摇曳，星星点点的黄，独自撑着一份冷静。它们不与春桃争艳，不与夏荷比高洁，只在初冬的寒雾里，把细碎的花瓣舒展成倔强的诗行。落叶是这个季节动人的舞者，带着落叶归根的风韵，在风里轻轻歌唱。
　　当最后一片秋叶悠悠飘落，像一枚褪了色的书签，轻轻夹在季节的扉页。风的步伐不再轻快，变得沉缓凝重，悄悄翻开冬的序言，季节的舞台就此迎来全新的领衔主演。那片叶，曾在春芽里破茧、在夏日里舒展、在秋霜里染黄，此刻终是放下枝头的眷恋，以优雅的姿态，奔赴一场与大地的重逢。
　　大地缓缓褪去绚丽斑斓的衣衫，绿的葱茏、红的热烈、黄的璀璨，渐渐沉淀成素净的底色。寂静似轻纱，在田野间、山林里无声蔓延，每一寸土壤都在屏息，静静等待一场雪的亲吻。田埂上的枯草弯腰颔首，像是在与落叶低语。它们都懂，这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北风呼啸而来，奏响初冬的雄浑乐章。激昂的音符在旷野中肆意飞扬，掠过树梢，卷起地上的落叶，又轻轻放下。那些落叶，有的打着旋儿，像是在与枝头作最后的道别；有的贴着地面滑行，像是在寻找回家的路；有的扑进泥土的怀抱，瞬间被松软的土层接纳。它们不慌不忙，不悲不喜，带着一生的阅历，回归生命的本源。
　　溪水愈发清冽，叮咚声里少了夏的喧闹，多了冬的沉静。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像一叶叶小小的舟，载着阳光的碎片，向远方漂去，最终也会停靠在岸边的泥土里，完成归根的旅程。阳光变得柔和，透过稀疏的枝丫，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落叶上，给它们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屋檐下的麻雀偶尔飞起，掠过落叶堆，又落回原地。它们啄食草籽，也啄食落叶间残留的秋意。农民们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手里捻着晒干的野菊，脸上是卸下忙碌后的恬淡。他们看着落叶归根，就像看着自己的一生，从播种到收获，从奔波到安然，终要回归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落叶归根，是初冬最深情的风韵。它不是凋零的哀歌，而是生命的轮回礼赞。那些落叶化作泥土，滋养着沉睡的树根，等待来年春天，再抽出新的嫩芽，绽放新的生机。就像人生，历经风雨，阅尽繁华，最终也要回归内心的本真，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初冬的风还在吹，落叶还在飘，那缓缓飘落的，不仅是季节的碎片，更是生命从容、深情的告白。这片寂静而辽阔的天地间，落叶归根的风韵，正以诗的姿态，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温暖着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