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泽立
手机屏幕里,被网友称作“蒲城馒头哥”的小伙正用力翻动灶火中的馒头。柴火“噼啪”作响,馒头表面渐渐镀上金黄。他舀起一勺绿辣子,抹在刚烤好的馒头上。最后,他对着镜头憨厚一笑,关中方言脱口而出:“真正香么!”
这短短一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的记忆。小时候的冬天,母亲总给我们烤馒头。那时没有烤箱,母亲会把蜂窝煤炉子的风门调小,用炉膛余温慢慢烘烤。馒头得是前一天剩下的,水分少,烤出来才外脆内软。母亲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坐在小马扎上,用火钳夹着馒头不时翻动,馒头的香气混着煤火气息,慢慢飘散开来。
烤到恰到好处时,母亲会轻轻拍掉馒头上的炉灰。那馒头壳金黄酥脆,用手指一弹,便有清脆响声。这时,她会拿出自制的辣子油,这是用秋天晒干的秦椒磨成面,泼上热菜油,再撒上芝麻做成的。红艳艳的辣子油抹在热馒头上,瞬间渗进焦脆的壳里。
但最让我惦记的,是母亲还会配一碟凉拌萝卜丝。秋天的萝卜甜中带辣,母亲切成细丝,用盐稍腌,挤掉水分,再点几滴香油和调料。吃时要先咬一口抹了辣子油的烤馒头,再夹一筷子萝卜丝。馒头的焦香热辣与萝卜的清脆甘甜,在嘴里奇妙融合。我常一手举着馒头,一手拿着筷子,吃得鼻尖冒汗。
母亲看我吃得急,总会轻声说:“慢些吃,没人跟你抢。”说着继续翻动炉火上的馒头,炉火映着她的脸,暖融融的。
如今在城里,我也试过用烤箱复刻这道吃食。按步骤把馒头放进预热好的烤箱,八分钟后,馒头确实金黄酥脆,调料也放得恰到好处,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少了煤火特有的烟火气,少了母亲那份不紧不慢的耐心,少了冬天屋里那种特有的温暖。快餐店里的烤馒头过于精致,被切成均匀薄片,烤得恰到好处,配着标准化的辣酱。好吃是好吃,却没能像母亲做的那样,让我一口气吃下三个还不够。
“真正香么……”我默默重复着“蒲城馒头哥”的话。这朴实的关中方言,说的何止是馒头的香,那是煤炉子燃着的冬日暖意,是母亲系着围裙坐在小马扎上的身影,是辣子油渗进馒头裂缝里的红亮,是萝卜丝咬在齿间的脆响。这些记忆的碎片,比任何调料都更能唤醒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