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君

　　今年夏天天气炎热，菜园里的蔬菜长得分外慢，但园子里依旧热闹：茄子、豇豆一高一低，暗传情愫；辣椒、西红柿一袭红妆，惹人心醉；篱笆墙上的丝瓜格外调皮，爬上邻家墙头，招摇着黄绒绒的花。我在园中转悠，忽然想起南朝沈约《行园诗》：“寒瓜方卧垄，秋菰已满陂。紫茄纷烂漫，绿芋郁参差”。满园瓜果蔬菜不畏暑热，执着生长，虽成色稍逊，绿黄红紫依旧斑斓。
　　茄子紫花黄蕊，紫得深沉、黄得灿烂，个头虽小，却敦实可爱。大江南北，茄子或圆或长、或粗或细、或紫或白，而我只种紫色圆茄——它恰似家乡人，圆墩墩又实诚。茄子吃法很多，凉拌、清炒、煎煮、做馅，或是鱼香茄子、炸茄盒，皆是家常菜，美味可口。乡村吃法最简单：刚摘的茄子剖两半蒸熟，撕条或切粒，浇上油盐葱蒜，与辣子水拌匀，香辣味混着蒜香，让人欲罢不能。“粗衣淡饭足家常，养得浮生一世拙”，我觉得鱼香茄子做法繁琐，不如蒜香茄子、豆角烧茄子实惠。
　　少年时，我不爱吃茄子，嫌其滑腻，却偏爱炸茄盒与茄子馍。炸茄盒需要肉和多量清油，显得奢侈；茄子切片挂面糊，在油锅中慢煎至两面金黄，撒上葱花，便是茄子馍——外焦里嫩、鲜香爽口，带着糯酥口感，就着辣椒或蒜汁，我和家人吃得欢天喜地。古人给茄子起了雅号“落苏”，许是与“酪酥”相关。古人认为茄子“味如酪酥”，“酪酥”即奶酪，柔软细腻，而茄子煮熟后绵软似酪酥，故取谐音称“落苏”，增添风雅，也实至名归。
　　入秋后，夏菜将罢，秋菜刚种，乡村主妇为下饭菜犯愁。茄子秧已长成木质躯干，粗壮坚韧，不易倒伏。母亲去菜园，看见暗沉茄叶间开着紫花黄蕊，满心欢喜。秋茄个头小，味道却佳，与青椒同炒，香辣绵软，能妥妥咥两碗白米饭。
　　茄子结得太多，吃不完容易坏，母亲有保存的法子。清晨露水未散时，她挎着竹篮摘茄子，只选饱满硬实的，回家用清水洗净，在屋檐下的石板上切成手指粗的长条。竹篾晒匾早已备好，茄条被仔细铺匀，在烈日下晒上三四天，就成了茄干。要吃时，抓一把茄干用温水泡软，挤干水分反复揉搓，让它变得柔韧。再拌进腌好的盐菜，无需额外调味，盐菜的咸香裹着茄干的醇厚，虽没了新鲜茄子的糯酥，却多了份越嚼越香的绵厚。
　　世间万般滋味，茄子最为醇厚。它以朴素的本味，滋养着我们平淡日子里的烟火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