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我妈当年不愿意进城，舍不得老家山水、房屋、庄稼，还舍不得那些大山里住着的亲戚。
　　他们与我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有的是血缘相近相亲，有的是拐弯抹角的牵连。那时的人情往来其实也很简单，一篮子自家做的豆腐，几斤村里面坊做的麦面面条，一包红薯粉。礼轻情意重，亲戚之间在乎的是这种热热乎乎的人情往来。
　　我家进城后，这些亲戚依旧与我家来往着。家里吃的瓜果蔬菜，大多是老家亲戚送来的。爸妈也不亏待他们，比如亲戚家送来一篮子土鸡蛋，爸妈会偷偷往篮子里塞上远远高于鸡蛋价格的钱，往往等亲戚们走到半路或回到家里才发现。
　　有年秋天，一位乡下亲戚担来满满一筐蔬菜，里面有茄子、西红柿、南瓜等，爸妈那天上午没在家。到了中午，我们在楼下发现那亲戚侧卧身子睡在一根扁担上，已呼噜声四起。我爸叫醒他，那亲戚说，这些菜都拿去吃啊。我爸把200元钱塞给他，那亲戚起初坚决不要，说：“我是送给你们吃的，要啥钱啊！”我爸说：“种地要种子、肥料，这些菜也不是白长出来的。”等亲戚走以后，我疑心说：“说不定是在城里没卖掉的。”我爸很生气，对我厉声道：“这都是亲戚，哪有你这样庸俗的想法！”
　　平时老家亲戚有啥事需要走动，爸妈是绝对少不了的人。我爸的一个本子上还清清楚楚记录着一些亲戚的生日。一旦遇到这些日子，我爸就打电话问：“今年还聚不？”有的亲戚客套几句：“还是不麻烦你们了。”我爸总是打断那人的话头：“我们是亲戚，要走动，必须的。”能去的就亲自去，不能前去的就托人随上一份礼。
　　去乡下亲戚家走动，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能够唤起我的记忆。有时我想，什么是老家，什么是故乡？就是生养我们生命的家园，最初投影到我们孩童纯真眸子里的山水，所以故乡才会流淌在我们血液里，让我们牵肠挂肚，心心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