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飞

　　父亲是一个百能百巧的人，除了种田，还担任村里的“赤脚医生”和信用站干。父亲虽然整天都在忙，却不忘对我们的管教。他教育我们从不讲大道理，而是用他亲身经历的一些小事启发我们。用母亲的话说，父亲给我们说的，都是一些“掏心”话，听进去了一定会有好处。
　　那年，我刚上村小。有一天放学，我走在回家路上，正好碰到父亲背着药箱去给人看病，就闹着要跟着去。父亲说：“你去读书，我去给人看病，各有各的营生，你跟着我去干啥？”我说：“我想跟着吃好吃的。”父亲一听，黑了脸说：“我给人看病是我的本分，人家招待是出于感激，你跟着去不是白吃白喝吗？小小年纪就晓得占别人便宜，长大了还了得！”请父亲看病那人见父亲不让我跟着去，就劝父亲带上我。父亲说啥也不同意，没多看我一眼，径直走了。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我委屈得直想哭。
　　我当时不过七八岁。那日父亲说的话，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但却让我牢记在心。
　　身为“赤脚医生”，父亲为了给病人省钱，在我家自留地里专门栽种了许多中药材。看病时，父亲都要把经自己亲手调制好的中药带上，遇到能用中药缓解病痛的，父亲一般不用西药。开给病人的中药，父亲从来不收一分钱。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父亲每次都这样。我就埋怨父亲，说父亲傻，净干赔钱的买卖。父亲听了，笑笑说：“啥赔钱不赔钱的，都是乡里乡亲，自家地里的东西又没掏钱买，赔啥钱？我能干‘赤脚医生’，还不是靠大家抬举吗？你还小，有些事不懂，有时候情分是用金钱买不到的，等你长大了经历的事多了，就会懂的。”
　　父亲的话，我当时没放在心上，走上社会后，才有了深切感受，打心眼里佩服起父亲来。
　　父亲担任村信用站干，免不了有人贷款时带一些礼物来。父亲的态度很坚决，凡是带礼物来的，一律不收。有一次，姨夫急着用钱，找父亲贷款，来时带了一包白糖和一瓶梨罐头，我一见就馋得直流口水。正要打开吃，父亲一声吼：“敢动！我打断你的手！”我伸出的手缩了回去，眼泪在眼眶打转。亲戚带着礼物走后，我埋怨父亲不近人情，太固执。父亲说：“讲人情要看啥事哩，有些能讲，有些不能讲。讲了人情，就违反了原则！”晚上父亲问母亲，家里还有多少钱？母亲说：“卖山萸攒了三四百元，你问这干啥？”父亲说：“他姨夫一定是遇到了啥难处，今日来没贷到款，肯定着急上火呢。”第二天一早，父亲就打发我给姨夫送去了三百元。
　　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参加工作后，无论工作怎么变动，职务怎样调整，我始终用父亲的话提醒自己，守住底线，不敢有丝毫放纵。
　　在我成长的道路上，父亲这样的“掏心”话有许多。他虽讲不出“无德不受宠，无功不受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超然物外，两袖清风”之类的大道理，但凭他一个劳动者朴实的情怀和简单朴素的“掏心”话，却让我明白了许多事理，在人生路上走得稳健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