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会

　　麦子颗粒归仓后，那一段清闲日子就是“忙毕”了。
　　忙毕没有雨，麦茬像要被烤焦似的，走近地畔总能听见“吱吱吱”的响声。
　　母亲和婶娘们不等日头偏西，后晌头碰头坐在院子的核桃树下纳鞋底说家常。说晌午的吃食、各自娘家的近况，说正月出嫁的二姐怀孕了，也悄悄说给三哥媳妇凑彩礼的事。我跟着堂姐堂妹拿了小板凳围在跟前，大伯母就递过针线簸箩，让我们坐远些缠线去。
　　忙毕时节，男人也歇着，要等下过一场透雨入伏了才开始犁地，把麦茬地深翻三遍沤肥。他们常常把汗衫脱下搭在脊梁上，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乘凉。等太阳下山了，去对面坡上割一担苜蓿或野草回来喂牛，趁农闲青草旺让牛多吃点，好使力气。
　　81岁的洋芋老汉还是那么硬朗，光脊背披着对襟袄坐在碾盘上抽着旱烟，望着通往村外的小路出神。不时有女人大喊：“又有娃跑水库耍水去啦！”洋芋老汉瓮声瓮气地说：“看着呐。”村口有个大水库，忙毕时节总有娃去玩水。有洋芋老汉看孩子，村里人心里踏实。
　　忙毕最热闹的事是换西瓜。村子在山沟里，吃西瓜要走十几里地上塬还不一定碰得上卖，不然就得去镇上赶集才买得到。瓜贩子开着拖拉机拉上西瓜走村串户，吆喝着用小麦换西瓜。
　　每次看到拖拉机从对面坡上冲下来，母亲们就早早散了，回家把新碾的成色差点的麦子收拾干净，弄半蛇皮袋子背到车跟前，挤进人群里东挑西挑西瓜。
　　一到站，瓜贩子就切好预先准备的大西瓜，让大家品尝。各家的掌柜忙着看称挑西瓜顾不上吃，眼疾手快的媳妇倒是抢上好几牙，给娃们吃。村子交通不便，运来的西瓜不是很新鲜，但谁也不介意，有西瓜吃就好。娃们吃得西瓜水顺着胳膊肘和下巴淌。
　　忙毕有“麦上场女看娘”的习俗，出嫁的女子都要抽空回娘家走亲戚。牵着大的抱着小的，茶叶、烟酒是女婿上门必备的礼当，偶尔也有力气大的扛着西瓜来。
　　忙毕，是娃们最高兴的时候，暑假不用上学，满田野撒欢。忙毕，也总有上高中和大学的娃娃回来，给村里带来新鲜事和新气象。
　　忙毕，庄稼收罢，颗粒归仓，家家粮囤冒尖。忙毕，是农人休养生息的好时候，歇尽夏收的劳累，又要迎战紧张的秋收。
　　忙毕，也是希望的开始。总有几个娃考上大学，也总有几个娃毕业，终于能上班挣钱，父母也好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