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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红葱

  􀳀白耀文

  葱是北方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味蔬菜。提及此,人们多会想到山东人所食的白茎大葱,对红葱却知之甚少。
  山东人食用的大葱,与陕北红葱同属调味蔬菜,香辛程度却差别极大。红葱的辛辣,是白葱不能相比的。别看红葱身段窈窕,葱白滑腻,细如凝脂,但它生性刚烈硬气,在蔬菜中是极其罕见的。莫说生食,就是凑到鼻孔闻上一闻,辛辣之味横冲而来,直犯眼鼻,随之直接贯通五脏六腑。
  红葱这东西,盛产于大西北,生长习性与当地自然环境颇为吻合。它喜光照,极耐旱,端端正正,站有站相,不曾有半点疲沓姿态。难能可贵的是,它又丝毫不惧寒冷。隆冬陕北,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寒风呼啸,犹如万千利剑出鞘。红葱在坚硬如石的地下自在呼吸,吐故纳新。来年春天,它刚捕捉到暖和的气息,不等树木始荣、花事始盛,它们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头来。
  红葱吸纳着岁月的灵气,饱受雨雪露霜的润泽,生得亭亭玉立,葳蕤可爱。你看,红葱的叶子绿莹莹,葱苗粉嘟嘟,剥开白生生。古人所说的“玉指纤纤嫩剥葱”,诚不欺人也。葱的身段婀娜多姿,仪态绰约,分明就是乡间辣妹子的形象。在口口相传的乡谚里,人们对红葱的品质赞不绝口:“饿不死的兵,冻不死的葱。”在人们的意识形态里,葱是与驰骋沙场、冲锋陷阵的勇士相媲美的。
  受地域和文化的影响,陕北人食肉多。一碗可口的小炒肉,除却咸盐、醋酱、花椒等,红葱是必不可少的作料。祛除肉类的膻味,红葱是上等的佳品。不仅炖肉,在陕北人的餐桌上,烩菜、炒菜、煲汤、火锅,红葱都是必不可少的食材。陕北人的生命里,也因此有了红葱的习性,隐忍、低调,不喜张扬又敢爱敢恨。
  深秋时节,陕北地面上的土豆成熟了,人们尤其喜食田间地头的烧土豆,红葱自然成为必不可少的食材。将火堆中烧熟的土豆拨拉出来,拿着粗糙的石头或者玉米芯擦去烧焦的表皮,葱白伴着泥土气息的土豆,一口土豆,一口葱白,那实在是陕北人性格实实在在的表达。土豆的沙瓤遮挡了一部分冲鼻的葱味,醇厚的味道贯通肌体上下,辅以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相得益彰,酣畅淋漓,实打实的硬饭,还有比这更接地气的食法吗?
  古人将葱列为“五辛”之首,对其不吝赞美。欧阳修说“玉指纤纤嫩剥葱”,晏殊言“春葱指甲轻拢捻”,范成大则对葱的气味情有独钟——“风叶青葱亦自香”。也有讨厌葱味的。李渔就在《闲情偶寄》中说:“葱、蒜、韭三物,菜味之至重者也。”他坦言“一生绝三味不食”。笠翁先生不喜葱、蒜、韭,原因竟是“秽人齿颊及肠胃”。江南才子一身酸儒气息,讲究可真够多的。说到底,林黛玉顶多算作白葱,红葱的刚烈泼辣劲儿非晴雯、金钏儿、尤三姐可比。
  红葱不只是陕北人餐桌上不可少的食材。除夕这天,老家人习惯将葱段、蒜瓣置于高高的门楣之上,用以避邪驱灾、迎福纳祥。在人们心里,葱和蒜像是关中年画里持鞭、执枪的秦琼、敬德一般,它们扮演的是武将门神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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