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轩

　　下班回家，坐在阳台茶几旁小憩。初冬的暖阳慵懒地照进阳台，角落里那盘山楂果格外惹眼，在阳光下艳红饱满——这是不久前朋友送来的。望着这抹亮色，我忽然动了给女儿做冰糖葫芦的念头。
　　说干就干。选山楂、洗净去核，用竹签串起填了猕猴桃丁的山楂，再熬好晶莹的糖稀，将山楂串下锅裹匀，迅速放到涂了清油的亮纸上冷却。片刻后，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便成了。女儿迫不及待拿起一串，小心翼翼咬下一口，连声喊着好吃。我也拿起一串轻咬，熟悉的酸甜在口中蔓延，瞬间将思绪拉回了三十年前的冬天。
　　那时我在镇上读初中，学校离家十里地，只能住校。父亲每月背来小麦换饭票，日子依旧紧巴巴。看着父母辛劳的身影，我总想替家里分担，便琢磨着利用寒假卖冰糖葫芦赚学费。刚结婚的姐夫有这手艺，我便拉着他一同忙活。
　　周末，我去邻村买了两蛇皮袋山楂，砍来屋后的竹子做成竹签。寒假一到，姐夫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糖稀、裹山楂，准时做好八十串。我则揣着忐忑，把糖葫芦插在自行车把的草棒上，走村串乡叫卖。晚上，我们还要加班清洗山楂、削竹签、穿串，常常忙到半夜。
　　腊月里农村办喜事的多，婚礼上小孩多，糖葫芦最好卖。我摸清规律，只要听说哪个村有人结婚，就赶紧骑车赶去。车还没停稳，孩子们就攥着零钱呼啦围上来，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起初叫卖格外窘迫，第一次在村口酝酿半天，才憋出一句细若蚊蚋的吆喝，脸颊发烫，头都不敢抬。姐夫鼓励我放开些，于是我便在乡间小路上骑车时扯着嗓子练习，从僵硬胆怯到声音洪亮，吆喝声渐渐回荡在田野间。
　　那些日子，我踏着寒霜、迎着冷风，自行车铃铛在寂静的小路上叮当作响。当两蛇皮袋山楂卖完，我把攒下的钱铺在桌上清点，整整四百多元！那一刻，我激动得手都在抖。这笔钱够交一年学费还能补贴家用，更让我欣喜的是，自己终于能为家里分担责任，那种成就感远比金钱更珍贵。
　　窗外夜色渐浓，厨房里的甜香依旧弥漫。这一串串冰糖葫芦，串起的不仅是酸甜滋味，更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不必再为几毛钱奔波，但那些寒风中奋斗的日子、汗水换来的收获，永远刻在了心底。原来，曾经吃过的苦，终会在岁月里酿成最醇厚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