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明

　　暮色四合，竹林深处传来鸟儿归巢的喧闹，叽叽喳喳的叫声揉碎了黄昏的宁静。农忙时节，家里人早已备齐竹筐、塑料桶、手电筒和毛巾等工具。父亲弓着腰给家里人叮嘱：“农时不等人，今晚去插秧。”还特意请来要好的邻居帮忙。母亲在厨房里忙活许久，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一家人匆匆吃完晚饭，踏着夜色，朝着田野进发。
　　随着夜幕完全落下，村庄与田野的轮廓渐渐模糊。青蛙的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此起彼伏，给寂静的夜晚带来了喧闹。皎洁的月光倾洒在水田上，水面宛如明镜，清晰地倒映出人影。草丛间、山坡上，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忽明忽暗地闪烁，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浪漫。早已拔好的稻苗，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竹筐里。男人们挑着担子、提着桶走在前头，脚步稳健；女人们则跟在后面，不时伸手帮忙扶稳竹筐。
　　抵达水田边，父亲和邻居们挽起裤脚，赤脚踩入清凉的水中。插秧人取出细长的尼龙绳，从田坎的这头走到那头，将绳子绷直作为标线，随后便沿着这条银线开始插秧。“噗通、噗通”，秧苗插入泥土的声音在水田里回荡，惊得青蛙“呱呱”叫着跳入草丛中。夜晚的风轻柔地拂过，带来丝丝凉意。插秧人弯着腰，左手熟练地分苗，右手快速地将秧苗插入泥里，四株一行，端端正正。他们一步一步往后退，每退一步，水中的涟漪便轻轻漾开，揉碎了倒映在水面的月光。
　　插秧时，大家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男人们个个都是干农活的行家，插下的秧苗，行距整齐、株数均匀，宛如在大地上书写的绿色诗行。女人们虽然插秧速度稍慢，但胜在细致，每一株秧苗都插得深浅适中，远远望去，横竖皆成直线。月光下、水田里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头顶是清冷的银月，眼前是晃动的水面，水面上映照着一张张沾满泥水与汗水的脸庞。鼻尖凑近嫩绿的秧苗，清新的草木香扑鼻而来，伴随着谈笑声、虫鸣声、蛙叫声，在水田里交织成一首独特的田园夜曲。
　　月上枝头，凉意袭来，插秧的劳作也接近尾声。男人们直起早已酸痛的腰板，舒展着疲惫的筋骨。女人们则蹲在水边，用清凉的井水洗净脸上的泥浆，互相拍打着头发和衣襟上的草屑。父亲笑着招呼大家：“走，回家吃插秧饭、喝插秧酒去！”
　　回到家中，母亲早已将丰盛的凉菜、热菜摆满餐桌。众人围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温柔的月光开怀畅饮。女人们喝得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愈发显得娇憨可爱；男人们则满脸通红，说话声越发洪亮，醉态中尽显豪迈。就连那洒在院子里的月光，仿佛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醉意朦胧，让夜晚愈发静谧而安详，宛如一幅醉人的田园画卷，久久地定格在时光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