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
2025年02月14日
暖烟含雨春梅开

熊荣军
春天,向来是诗意的盛景。二十二年前,我客居西子湖畔,残雪映冷梅,在寒风中品出杜甫“忽忆两京梅发时”的心境。而今,我伫立在陕南老宅褪色的雕花窗前,聆听马头墙上风铃与小鸟呢喃,方悟范成大“竹拥溪桥麦盖坡”的诗意——故园春色最贴心。老梅苍劲,枝丫新绿,恰似黄庭坚笔下“倚楼梅照人”的倒影,将千年沧桑酿成了醉人的春酒。
青砖缝隙里,野草沾满春露,嫩绿的新芽像擎着翡翠,怯生生地触碰着春光。我蹲下轻轻抚摸,指尖传来大地苏醒的颤动。刹那间,往昔回忆涌上心头。曾经,我和妈妈在东墙角播下花种。而今,点点鹅黄的嫩芽破土而出。这份惊喜竟比陆游“菊芽冒土如争出”更添三分。泥土里埋藏的,哪里只是种子,分明是妈妈藏进故园的整个春天。
细雨初歇,几缕阳光透过檐角,把石阶上的苔痕照成琥珀色。老宅东南角,老梅枝叶摇曳,枝头水珠里映着老宅的独特韵味:黛瓦马头墙与雕花窗棂相映,西墙旁瘦竹与屋后茶园青山相伴。这景致恰似方岳“暖烟含雨绿匆匆”的写意长卷,在悠悠岁月里徐徐展开。
小鸟清啼,惊破晨雾,翠羽掠过处,胭脂般的花瓣纷纷飘落,如漫天红雨。去年,我在这里迎来归巢的燕子。它跋山涉水,飞过茶园,跃过老梅,落在檐下,呢喃细语,衔泥筑巢,把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诗意,细细织入了老宅的岁岁春光中。
信步到老宅后山茶园,茶农的身影若隐若现。“田园风光茶飘香,碧波泛舟影迷人。林海松涛天籁音,白墙黛瓦江南景。”美妙的茶歌忽从山边传来,应和着老宅风铃声声,格外好听。这光景竟比晁冲之“堆盘细菜亦宜人”多了几分农家野趣和人间烟火气。
夕阳西下,我倚着老梅品阅《秦岭笔记》的山水散文,书页间褪色的梅瓣与枝头新蕊遥遥相对。春风拂过,红梅飘落荷池,将一池碧水染成淡霞。这光景恰似朱淑真“从此对花并对景,尽拘风月入诗怀”的心境,又暗合王维“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的询问。
夜深人静,细雨飘洒。我躺在床上,聆听雨打翠竹的声音,仿佛是大自然奏响的一场音乐会。突然发现,案头梅瓶斜插的新枝,竟在夜雨中悄然绽放。原来,春天从不爽约,即便历经沧桑,也会在某个雨夜,轻轻敲响雕花窗棂,恰似温庭筠“玲珑骰子安红豆”般执着。
人生如烟,岁月如诗。在这百年老宅春光里,我恍然大悟:“暖烟含雨春梅开”是岁月在沧桑中,年复一年给予生命的温柔承诺。这满园春色,每一瓣都藏着柳永“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深情,每一朵都蕴含着秦观“两情若是久长时”的誓言。老宅檐角的风铃依旧叮叮当当,继续诉说着春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