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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黄风

  张景

  山里黄风是有性格的风,刮来时震天撼地。山里人熟悉了黄风的性格,或多或少也有了黄风的脾气。我决定从山里走出来时,任凭风儿如何执拗地拉扯我的衣襟,也没有消退我想要去山外看一看的决心。这一走,我就把家安在了外面,只是梦里还会时不时出现老家的村庄和那独特的黄风。
  山里人在山上劳作时,抬起头擦了擦满脸的汗珠子,伸了伸累酸的腰,就看见远远的天边有黄色的云头正在升起。“要起风了!”男人马上叫上婆姨,收拾好农具急匆匆往家里赶,一路上还在惦记放牲口的娃娃们往回走了没有。回到家中,庄户人先赶紧把晾晒在院子里的衣服收回,再把一些散乱的农具收拾到不住人的窑洞或者土房子里,以免被黄风刮走。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后,娃娃们驱赶着牲口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又是一阵子忙乱,终于羊进了圈,驴上了槽,牛也拴在牛栏里。
  时间才是半后晌,光线却暗了下来,太阳裹了一层面纱早就躲得没了踪影。树头开始摆动,空气中有了浓浓的尘土味,窗户纸由白变黄,屋子里黑得需要点灯。接着,便有很大的声音从山那边传过来,黄风裹着尘沙和纸屑劈头盖脸地向整个村子压过来。树头已经不再摆动,只是向一个方向死命地侧着身子挣扎,似乎要拦腰折断的样子。整个村庄瞬间昏天黑地,混沌一片。黄风刮进废弃的院落,只吹得破门烂窗“噼里啪啦”一阵响。风从没了窗纸的破洞直冲进去,窗户便发出了各种犹如鬼魅的声响,让人顿感毛骨悚然。
  黄风刮上打谷场,一些没有用泥巴压严实的草垛子立马被揭去了顶子,麦秸、糜草等牲口过冬的备料被吹散开,有的甚至被吹上半空中,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才在山坳的角落里悉数落下。不知道谁家的母鸡把蛋下在了草垛上,这时候也从草里滚落下来,打了个稀巴烂。黄风吹进各家各院,只吹得公鸡搂着母鸡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猪崽从猪窝里冲出来,横冲直撞大声嚎叫,然后又冲回猪窝,缩在拐角处恐惧地望着外面。吃草的驴儿不安地扬起了头,打起响鼻来回走动。黄牛瞪着一双大眼睛,尾巴夹在两腿中间“哞哞”低鸣。满圈的羊子三只一群、五只一伙挤在一起一动不动,相互依偎,彼此安慰。从睡梦中惊醒的婴儿大声啼哭起来,年轻的妈妈赶紧抱起孩子,搂在怀中,柔声乖哄。婴儿却不像往日那么听话,来回摇摆着脑袋,烦躁不安地继续哭……
  更有那些没有经验的庄户人在黄风到来之前什么准备都没做,这时候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了。筐子、筛子被风刮得四处乱滚,不一会儿就摔散架了;挂着的锄头从杆子上掉下来,折断了一个磨薄了的刃角;衣服从东家刮到了西家,狗钻进了窑洞,猪冲出了土圈;男人呵斥女人,女人埋怨男人,一起咒骂这该死的黄风惹下了这么大的动静。
  渐渐地风势小了下来,浮尘却还没有退去。天渐渐黑了下来,山村的躁动和不安渐渐趋于宁静。庄户人们早早吃了晚饭吹灯睡觉。入梦前嘴里还在念叨着:明天早上希望黄风停下!
  第二天清早,黄风停了,浮尘没了,天空明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人们从家里走出来,个个喜笑颜开打着招呼。一场黄风吹走了阴霾,刮来了湛蓝与清凉。人们开始收拾被黄风吹散的东西,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不快和恐慌。
  生活需要忘记,经历了就不要再执着了。就如同山里人和这场黄风一样,遇到了就去坦然面对,一点都不虚假和做作。这些年,家乡封山禁牧,刮黄风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黄风的性格却永远根植在山里人的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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