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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苇塘
三原 王占胜
   这是清河湾的一片滩涂,春天,桃花水一下来,就漫了浅浅的一摊水,苇苗子就密扎扎地疯长起来。夏天涨水的时候,芦苇就窜得一人多高,绿汪汪一片,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如松鸣,如潮涌,即是天风的静夜,也呓语般窸窸窣窣,如梦如幻。
    这里是鸟的天堂,黑翅的嘎雀,灰脖的斑鸠,快嘴的麻雀,小巧的百灵,花翅膀的野鸡,还有叫不上名儿的水鸟,都钻进这密不透风的苇塘里快活地戏耍、觅食,欢乐的鸣叫声如同在演奏百鸟大合唱。
    芒种一过,姑娘媳妇们就到苇塘里采苇叶。这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习俗,把苇叶洗净、晾干,为端午节包粽子备用。秋分过后,苇塘就变得绚丽多彩,深绿的颜色渐渐变淡变黄,最后变得一片金黄,雪白的芦花开满了苇塘,秋风乍起,芦花漫天飞舞,如雪如絮。这时候,农家的院子里就栽满了一捆一捆的苇子。在我们家乡,盖房子,扎箔子,编芦席,打粮囤,绑顶棚,那样都离不了苇子,就是把成捆的苇子拿到集市上去,也能卖个好价钱。家乡的人大都有编芦席、扎顶棚的手艺,捡些粗壮颀长的苇子,剥去外皮,洒水潮湿,然后用石碾来回压扁,趁潮润带有韧度的状态,就可以编芦席了。本家六叔就是编芦席的把式,他把要用的家什准备停当了,却并不急于动手,泡一壶浓茶,点上一锅老旱烟,一边品茶,一边思谋着,一切都了然于胸了,就蹲在地上开始编织,只见苇蔑儿在手底下飞舞,那芦席就在身底下延伸。芦席打好了,他就坐在一旁,一边默默地抽烟,一边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这时候,小孙子跑过来了,在新打的芦席上翻滚儿、栽跟头,欢得跟小羊羔一样。晚饭时分,是乡间最惬意的时候,搬一张小桌,一家人席地而坐,一边吃一边漫无边际的闲聊。月亮升上来了,青晖洒满芦席,洒在人肩头脸庞上,空气明净柔和而又朦胧静谧,一天的疲劳就在这秋夜月里消解得无踪无影。那情那景,堪与陶氏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相媲美。
    许多年后,当我再回到清河湾的故乡,在那片梦幻般的滩涂寻寻觅觅,再也找不见那绿云般的苇塘了,再也听不见那如涛似潮的乡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坨一坨的鱼塘,清爽的河湾被割据成不忍目睹的样子,水流混浊而滞缓,散发出阵阵鱼腥味儿。当村主任的侄子告诉我,那苇子园早几年就给毁掉啦。由于水源消减,鱼塘间争水纠纷时常发生,邻里的关系也远不如以前。我想,时代在前进,经济在发展,一些美好的东西失去了,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更加时尚、更加利惠的东西会应运而生,夹杂其间的污泥浊水将会在大浪淘沙中慢慢清流净化。忘不了故乡的苇子园,忘不了生命中的乡韵乡音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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