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

　　铜川的秋，向来是黄土高原上一抹淡雅的色调。在我眼里，济阳村的荞麦花，是这清淡秋意中不可忽视的一笔。
　　荞麦非麦，花开也不为惹人注目，只是安安静静地白成一片，如一层薄雪刚刚落下，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浮在黄土地上。风一来，花浪微动，如同大地轻柔的呼吸。
　　我来时，正碰见农人老张蹲在地头。他面庞黝黑，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却掩不住眼中的光亮。他摘下一枝荞麦花，放在掌心细细地看，仿佛看的不是花，而是即将入仓的喜悦。
　　“今年光景好哩。”他低声说道。我随他走入花田，荞麦枝擦过裤脚，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指给我看花下的青果，已经初具三棱形状。“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他的手指粗糙，抚过荞麦果时却格外轻柔，像是抚摸婴儿的脸颊。
　　荞麦花极朴素，五瓣小白花聚成穗，无香无味，不招蜂、不引蝶，只是安静地开，秋阳下白得晃眼，月光里白得清寂。农人种它，也不为观赏，那遍野的白，在他们眼中，早已化作碗里的饸饹、锅中的糊糊。
　　荞麦有风骨。它不择地势，不挑土壤，越是贫瘠的山峁，越见其精神。在别的作物难以扎根的黄土高坡上，它偏长得格外蓬勃。根须紧紧抓住干涸的土地，茎秆挺立如铮铮铁骨。这质朴的作物，恰如黄土高原的农人，藏着骨子里的坚韧与顽强。
　　荞麦更懂奉献。花开时不争艳，结果时不张扬，待到深秋，便将一身精华尽付籽实。磨成面，可做饸饹、碗坨；制成茶，能清心明目；就连荞麦皮，也可装入枕囊，助人安眠。
　　太阳渐渐落下，荞麦花随之隐入黑暗，可它们的白似乎还在夜色中微微发光。我想起老张的话：“荞麦花不香，但是看着心里踏实。”是啊，这世上最动人的美，或许不是绚烂耀眼的，却一定与生计相关、与土地相连，与我们奋斗的希望紧紧交织。
　　来年，这片土地上又将播下新的荞麦种子。花开花落，岁岁年年，农人的希望也如这荞麦，一季一季，生生不 息。 而荞 麦 的品质——坚韧、无私，早已融入这片土地，化作农人的脊梁，支撑着他们在黄土上安静而辉煌地书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