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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与麦子

  孙文胜

  他弯下腰时,大地正屏住呼吸。
  犁铧已经翻开了沃土,他抓起一把麦种,手臂挥扬,摊开掌心,麦粒便从指缝间撒落出去,一粒,两粒……像蜂群突然坠入花瓣的襁褓。每一粒麦子,都是他指尖挑拣过的,饱满的、沉默的,像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他数着垄沟,一粒麦,一弓腰。
  土地无声地记录下这些金色的诺言。
  这播种的仪式,持续了千年——手掌倾覆的弧度,与地平线保持着某种神秘的默契。
  麦子懂得土地的密语。当农人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它们便在潮湿的泥土里伸展根系,如同婴孩攥住母亲的衣角。
  麦苗青了,他的眼睛也亮了。
  清晨的露水挂在叶尖,他蹲下身,用拇指轻轻拂过,露珠便碎在他的指纹里。麦芒还未锋利,嫩叶蹭着他的手掌,像雏鸟的喙。
  正午的太阳烤着他的背,汗水滴进土里,“滋”地一声,就没了踪影。他抬头看天,云在走,风在走,只有他和麦子不动,彼此守着。
  六月风暖,麦秆开始挺直腰杆。他每天都要去田里转一圈,手指捏一捏麦穗。麦粒有了浆水,他的指腹能感受到那种饱满的张力。
  麦穗低垂,沉甸甸的,像怀孕的妇人。他站在田埂上,望着金色的浪,喉咙发紧。他们都在等待某个时刻。
  “算黄算割——”当布谷鸟的鸣叫在头顶嘹亮,磨得雪亮的镰刀,刀刃贴紧麦秆,“嚓嚓”前移着,麦子便温顺地倒进他的臂弯。麦茬整齐地站着,断面渗出清冽的汁液气味。这是夏天最踏实的味道。
  打麦场上,机械轰鸣,麦粒飞溅。女人和孩子蹲在地上捡拾遗落的麦穗,一粒也不舍得丢下。
  傍晚,余晖把天地染成橘红。他坐在麦堆旁,抓一把麦子,握紧,又松开,让它们在风中沙沙的落下。有了麦子,他脸上的笑就藏不住。
  他的眼眶忽然热了。粮仓满了,他的心也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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