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敏

　　小时候，过年可是头等大事，孩子们满心盼望，因为有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各种好吃的，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乐开了花，别提有多开心。然而，对大人而言，过年却意味着费心劳神。单是里里外外打扫卫生这一项，就够让人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母亲会喊我搭把手，做些糊窗户、贴窗花之类的活儿。
　　在农村，多数窗户是木制的，上面布满了方方正正的格子。为了抵御风寒，得用糨糊把白纸糊在木格上。平常糊窗户，用普通白纸就行，可过年就不一样了，一定要用花花绿绿的窗花来装扮窗户，增添喜庆气氛。
　　我家的窗花并非买的，而是出自父亲之手。父亲先根据窗格大小把纸张裁剪好，接着勾勒出简单轮廓，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毛笔，蘸上墨汁细细描绘，最后调好颜料上色。不一会儿，莲花、牡丹、小猫、小鹿等图案便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纸上。父亲是一名教师。在我们村，他可是写字画画的一把好手，国画和工笔画都十分出色。父亲画的画轮廓清晰，线条粗细均匀，不管是花鸟还是人物，都画得惟妙惟肖。有时，父亲还被村里的木匠请去给家具作画。
　　看着父亲画画，我心里痒痒，也忍不住拿起笔跟着学。父亲见我有兴趣，便把画好的窗花样式放在白纸下面，让我像描红那样学着描摹。左邻右舍见父亲画的窗花如此精美，纷纷劝他拿到集市上去卖。父亲第一次去集市摆摊大受欢迎，带去的窗花被抢购一空。回来后，他兴奋地说，集市上买窗花的人太多了，根本不够卖，得想办法多准备些。于是，父亲绞尽脑汁，找来一些皮垫子，用刻刀在上面刻出图案，再拿刷子蘸上颜料。接着，父亲把皮垫子往白纸上一按，从中间向两边轻轻抹平，纸上便透出一道道细密的花纹，轻轻一揭，短短两三秒，一张窗花就印好了。
　　窗花的图案丰富多样，有小猫、小狗、小鹿等简单的动物图案，也有“鸳鸯戏水”“鱼戏莲叶”“天女散花”“嫦娥奔月”等复杂精美的图案。寒假那段时间，我和父亲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忙着印制窗花。一摞摞窗花印好后，再拿到集市上去卖。一直忙到大年三十，集市上没人再买窗花了，我家的窗户才贴上自家的窗花。窗户贴上五颜六色的窗花后，整个屋子都变得温馨起来。
　　我和妹妹常常窝在被窝里，看着窗户渐渐被晨光映白，那一幅幅生动美丽的窗花在窗户上绽放。看着看着，那些画仿佛活了过来，公鸡喔喔打鸣、鱼儿自在游动。太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光影绚丽多姿，仿佛梦幻中的仙境。
　　正月里，亲戚们来家里做客，坐在暖和的炕头上，一边拉着家常，一边欣赏美丽的窗花。他们对父亲精湛的手艺、别致的花样赞不绝口，还夸我帮忙也出了不少力。听着这些夸赞，我的心里甜滋滋的，就像喝了蜜一样。
　　如今，传统的木窗早已被宽敞明亮的玻璃窗取代。但那贴在窗户上的窗花，以及过年时那份浓浓的喜气，始终烙印在我的心底，成为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