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

　　阳台上有一盆很不起眼的花儿，凝碧的三角叶片上托举着细长的花萼，绽开犹如锦缎似的五片玫瑰红花瓣，形似一个袖珍的高脚杯。“高脚杯”里伸出一丛胡须般纤细的花蕊，顶端呈娇俏的鹅黄色，像刚刚孵出四五只毛茸茸的小鸭，惹人爱怜。花儿一绽放，满屋子馥郁清香。
　　这盆花是朋友赠送的，叫“夜来香”，在我们老家却有一个土气而亲切的名字，叫“粉豆豆”。母亲将打烂的瓦盆、漏底的搪瓷盆，一溜儿安放在用碎石砌成的墙头上，全部装满了黄土，随手撒进一些像黑豆般大小的“粉豆豆”籽粒。几个月后，瓦盆里盛开了玫瑰红的花朵，像一团团绚丽的云霞飘浮在墙头，扮靓了我家的院落，增添了一抹鲜艳的色彩。
　　“粉豆豆”枝繁叶茂，枝头长着很多花苞。记忆中，母亲一直在忙碌，屋里地头都是行家里手，种瓜点豆，养猪喂鸡，把我们姐弟几个拉扯大。母亲起早贪黑地操劳，根本没有闲暇陪我们玩。记得母亲每次去地里劳动，手里牵着我，背上背着妹妹，肩膀上扛着锄头，臂弯里吊着水壶和给我们带的干粮。这幅藏在时光深处的素描画，随时翻开，都会令我动容落泪。
　　母亲让我们乖乖在地头玩，自己去玉米地里锄草施肥。我和妹妹经常摘下狗尾巴花，逗引草从里的花狗儿出来玩。有时，玩着玩着，我便倒在地头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沾着一些泥土，有一只找不到家的小蚂蚁，在我脸上缓缓爬过。睡梦中，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恍然是母亲滚烫的吻。锄到地头了，母亲用毛巾抹一把汗，开始教我们唱信天游。婉转嘹亮的歌声回荡在玉米林间，回荡在岁月深处。
　　“粉豆豆”花儿谢了，会结出一个个黑豆粒大小的种子。我宝贝似的将种子一粒粒珍藏起来，待来年春天再种到花盆里。“粉豆豆”花儿散发着一股甜甜的清香，是挥之不去的童年味道、母亲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浇花时，我欣喜地看“粉豆豆”花儿蓓蕾初绽，长久地凝望着那娇艳的花瓣出神，恍然又回到儿时的乡村，耳畔有啁啾的鸟鸣。母亲在拉风箱，红红的火苗像“粉豆豆”花儿映红了她的脸庞，映红了半边天空。
　　我俯下身子，一遍遍闻着“粉豆豆”花儿清甜的香味，仿佛一次次走进了儿时的村庄、熟悉的院落。那正盛开的姹紫嫣红的“粉豆豆”花儿，丝丝缕缕的香味中分明萦绕着久久无法释怀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