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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纫机嗡嗡声

  张朝林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盖过我的头顶,我醒了。睁开眼睛,是母亲的手,长满老茧的手。
  再看母亲的脸,一脸惊恐地看着我,眼睛布满了血丝 。“ 你怎么啦?”母亲问我。
  “刚刚做了个梦,与敌人打仗哩,‘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响。”
  母亲笑了笑:“我的缝纫机声,走进了儿子的梦中哩。”
  我一看床头的钟表,已深夜一点半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还在给乡亲们赶做新衣服。影子投在墙上,这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一幅画。
  母亲手巧,缝衣、绣花都是能手。村里,只有巧姑一家缝纫铺。村里人换季的衣服缝纫不过来,乡亲们都劝母亲也开一个缝纫铺。这是一个好商机。父母一商量,卖了一头大肥猪,买回来一台缝纫机。从此,每个农闲、每个夜晚,都是母亲赶做乡亲们衣服的时间。
  白天,母亲在地里劳动,我走进校园上学。那时候生活困难,买回来的煤油得省着用。晚上,母子同用一盏煤油灯。灯下,母亲“嗡嗡嗡”踩缝纫机,“咔咔咔”走针线,我看书写作业。
  我写着写着,歪头睡着了,口水印湿了作业本。母亲把我抱上床,安顿好后,又继续缝纫。
  母亲是个设计师,男女老少都能量体裁衣,特别是村姑来做新衣服,布料一测,再把她们的身材尺寸一量,用白蜡笔朝布料上一划,尺寸在本子上一记,然后琢磨着设计衣服,在粘贴的报纸上画样子,标尺寸。过不了几天,新衣服就裁缝出来了。村姑试衣,穿衣镜前一看,该紧的地方紧了,该松的地方松了,该露的地方露了,风韵出来了,明媚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若是遇上烫了波浪发型的村嫂试衣,穿衣镜前扭来扭去,扭出婀娜身姿,连连对母亲说:“好!”之后,穿上新衣服,就在村子里串门。
  母亲做的衣服修身得体,加工收费合理,乡亲们都把布料拿到我家裁缝。母亲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抢了巧姑的生意,推脱着一些乡亲们把布料拿到巧姑那里裁缝。可乡亲们不干,总要塞给母亲。我家裁缝架上的布料,总是满满当当的。这时候,母亲总是把那些裁缝简单的布料悄悄拿给巧姑,巧姑加工后又悄悄送过来,母亲收到了加工费再给巧姑送过去。曾经一段时间见了母亲就瞪眼的巧姑,与母亲成了好姐妹。
  每年腊月是母亲裁缝最忙的时候,要赶裁乡亲们过年的新衣服,又要给出嫁的村姑赶嫁妆。为了让村姑按时拿到嫁妆,让村里人大年初一穿上新衣服,母亲让巧姑把缝纫机也搬到我家,联手合作。母亲把出嫁村姑的时间先后顺序排列,按照轻重缓急依次裁缝。白天黑夜,我家院子“嗡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穿上新衣服的出嫁村姑,个个亮亮堂堂,光彩夺目,喜得亲戚六眷赞不绝口,都要找母亲做衣服呢。
  当过年的鞭炮响起时,最后一件新衣服也做好了。缝纫机架空了,“嗡嗡嗡”声消失了,母亲终于可以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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