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
2024年01月26日
祖母的柿棚
王英辉
祖母的后院狭长,过了牲口圈,隔墙东南角就是青石板垒砌的高高井台。周边十多平方米的空地,宽敞又空旷。祖母瞅着廊檐下一堆堆红艳艳的柿子,给三叔安排起了任务:“多好的柿子呀!这样放着,怕是到不了除夕就得软瘫了。明娃子,咱搭个柿棚吧。”
我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举着双手叫嚷着:“太好啦!搭得高高的,我要坐在上头看老鸹来叼柿子吃。”
祖孙三代,说干就干。祖母把墙角闲置的椽子随意一规整,竟然搜罗了几十根,搭个柿棚绰绰有余。
我一会儿从牲口圈里扛来镢头,一会儿从工具箱里掂来钳子、细铁丝,忙得满头大汗。一想着到那些甜滋滋的柿子就要有温暖的家了,我的心头就涌起难以言说的欢愉。
在院子里搭柿棚,一点儿也不复杂。有高高厚厚的土墙围着,有密密匝匝的树木挡着,北风刮来的时候,丝毫不会对它造成威胁。一个简易双层柿棚的营建,在干惯了粗活的三叔手里,那就是一顿饭的工夫。
四四方方的架子搭好了,剩下的就是收尾活儿,该我大显身手了。祖母领着我到学校旁边的南城壕畔,将矗立在自留地头的玉米秆抱回家,一行行摆放整齐,一摞摞挤压瓷实。细细长长的叶子,层层叠加起来,正好做了柿棚里的棉被。
我提着鋬笼,在柿子堆旁,精心挑选着又大又圆的果子。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把今年最好最甜的柿子安放在柿棚里。
三叔能干活,也会玩。他圪蹴在冒过井台的柿子棚上,甩下一根端头拴着铁弯钩的粗麻绳,不偏不斜地钩住笼子,摇摇晃晃地就拽上去了。我一看,蹦跳着尖叫起来:“你下来,我上去!我要吊柿子。”
柿子棚上的一枚枚柿子就像等待孵化的一颗颗鸟蛋,特别珍贵。我小心翼翼地摆弄着,生怕压了磕了。祖母说,顺玉米秆一溜溜摆好,上面再铺一层玉米秆,就是三九天大风雪,柿棚上的柿子也不会冻坏。
寂静的院落里,不时传出扑棱棱鸟儿打闹的声响。我奔过去一瞧,两三只老鸹正抢啄着一个熟透的柿子。为了一口吃食,它们在树头墙角来回撕扯,上下翻腾,争得不可开交。
我顿时火冒三丈:好家伙,我煞费苦心藏在柿棚的东西,你们来捡便宜,咋这么馋!我顺手抓来一块土块,铆足劲狠狠地砸了过去。
笑容满面的祖母悄悄走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她只是轻轻揭开柿棚上的玉米秆,慢条斯理地揣摸半天,最终抠出四五个软透了的柿子,郑重地摆在柿棚的边沿上。
我疑惑不已,问祖母:“放这里干吗?咱不吃吗!”
祖母嘿嘿一笑,淡淡地说:“娃呀,咱吃一篓,也给老鸹留上一口,好歹是个生灵嘛。”
我那时小,似懂非懂。但祖母的叮咛,我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往后的每一年,只要祖母的柿棚还在,柿棚上的柿子还有,哪怕只剩下最后稀稀拉拉的几枚,我也定会挑出一两个放在边沿上,默默等候那冬日里前来觅食的老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