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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
夏夜

  王新智

  太阳一坠入西山深深的沟壑,天幕就由紫蓝、灰黑变成了浓墨一般。屋檐下的灯亮了,场院一天里最舒服的时刻到了。
  鸡已经飞上架,缩着脖子回顾着白天觅食的经历,间或为偷食了场院晾晒的麦粒而发出快意的咕咕声;老猫慵懒地躺在厨房边的石条上,四肢舒展,那是饱食后的养精蓄锐;狗儿收起了白天追猫撵鸡的疯劲,到小孩堆里伸舌头去舔被太阳晒黑的小胳膊,讨关注。孩子们不耐烦地推开毛茸茸的狗,他们正在筹划怎么玩乐。狗无趣地摇着尾巴走向场边,靠着不再发烫的碌碡趴卧下去,头却高高地扬着,耳朵猛地竖起来。孩子们的游戏开始了。
  翻筋斗。看戏里的演员在舞台上翻来翻去,腾云驾雾,咱也过把瘾。只有一两个翻得像回事,两手伸展,侧身着地的瞬间,两脚蹬地用力腾起,在空中画一个弧线,落地,起身,继续翻。长大后才知道,那叫侧身翻,根本和戏里的翻筋斗挨不着。大多数孩子身子半趴在地上,两手撑地,两脚用力向身体的另一侧甩过去。孩子们自以为很像那么回事,心里是美滋滋的。
  推车车。一个人趴下,两手撑着地,另一人将他的双脚抬起架在腰间。趴在地上的人双手当作脚向前行进,看谁先到终点。常有胳膊撑不住的,趴在地上做狗熊状,推他的人就生气。趴着的人抹一把淌着汗水沾了黄土的脸,起身说:“你能,你来!”于是,换了角色,继续追赶,一般都是落后到终点。也有赢的,对手就会指责他们犯规。几个围在一起吵吵嚷嚷不休。正好铡完草的哥哥放下手里的农具,把架子车竖起来,卸着轮子。他们蜂拥过去请哥哥评判。哥哥懒得搭理,将卸下的车轮抓着轴单手举起来。他们的小脑袋后仰着,眼里露出崇拜的神情,嘴里“哇”的一声尖叫,都跑开了。
  那边,几个女孩子在跳皮筋。身体轻盈地跟着欢快的儿歌在皮筋两侧跳跃。“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不知什么时候,一双大手拉着她们一起跳,抬头一看,是邻居刚过门不久的新媳妇。她们一声“婶娘”,叫得新媳妇喜笑颜开。
  院子里,婆和母亲笑了。父亲在厨房和厦屋间铺开一张席子,母亲把饭端来放在席子上,招呼孩子们吃饭。
  “三子,回来喝汤!”隔壁的四婶喊。“虎娃,赶紧往回走。”沟那边赵家的大娘扯着嗓子叫。
  “我喝我七婆煮的麦仁呀!”这边两个稚嫩的童声异口同声地回应。
  星星不知什么时候在天上亮起来,繁密地挂满了黑色的天幕。燕子在屋檐下稍作徘徊,进巢哺育小宝宝。几只蝙蝠从低空掠过。又把架子车放下来铺上席子做了睡榻的哥哥头枕着双臂,说:“明儿不会下雨吧?”“怕是后晌会有雨。”父亲在房檐台上砸吧着旱烟,烟锅像天上的星斗一明一暗。
  “唧唧唧唧”、“嗞嗞嗞嗞”地虫欢快的合奏里,青蛙偶尔“呱呱”地伴唱几声。玩累了的男孩女孩在婆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听着婆讲的故事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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