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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春联
史怡蕾
每逢过年,我家大门上贴的春联都是父亲写的。父亲从腊月二十五就开始忙碌,为乡亲们义务写春联。村里人也都认可父亲的字。最忙碌的时间要数大年三十,从天麻麻亮一直到午饭后,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父亲一刻也没有休息。来得早的人帮忙把桌子抬到院子中间后,父亲就拿出准备好的几支毛笔,将它们泡在温水里,等到笔头渐渐散开,再一支支仔细地在砚台边轻轻捋过。
落笔前,父亲边问来人的诉求,边折叠对联纸。无论对联上要写几个字,父亲都能魔法般地折得恰到好处,不浪费一丝一毫。选好对联内容后,父亲就开始书写了,只见他眼神专注,半伏着身体,紧咬着牙齿,软软的毛笔起笔挥洒,一个个刚劲有力、飘逸洒脱的联字就跳脱在鲜红的对联纸上。等到一副对联写好了,旁观的乡亲就开始啧啧称赞:“嗯……写得好!”庄稼人敦厚,没有华丽的辞藻来褒扬,一个简单的“好”字已然饱含了他们最诚挚的赞美。
几副对联写毕,父亲的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整整齐齐地摆满一副副墨迹未干的春联。来得晚的乡亲,还要倒背着双手扭着脑袋品鉴一番,议论着这副对联内容拟得好、那副对联纸太薄,然后请父亲把他们的美好心愿与新年祝福写在那红红的帖子上。
父亲忙活大半天,当然也会有回报。前来求字的乡亲会送几个刚出锅的小圆馍,这是他们最朴素的感谢方式。等到大家都离去,父亲边收拾一堆家当,边捶着腰说:“写了一上午,都腰疼了。”母亲这时总会语带愠怒回敬一句:“你爱写。”父亲嘿嘿一笑,说:“都是乡党嘛。”说完,母亲也笑了。其实,母亲比父亲还宝贝那些毛笔。每次父亲写完字,都是母亲认真清洗收拾。有时候,乡亲们会开玩笑对母亲说:“把你掌柜借一下,写副对联。”母亲总会笑着大声说:“让他去写,他一辈子就那点本事,过年不用啥时候用呀!”语气里满满的自豪。
在一旁看得久了,我也跃跃欲试,在几张旧报纸上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写。可是,这毛笔到了我手中却难以把控。歪歪扭扭写了几下,我便心浮气躁,随意刷了几个字让父亲看。父亲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有几笔还是不错的,但是你记住,写字和做事一样,一定要专心,不能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去写,每一笔都要慎重再慎重。”后来,我也间断地练过书法,对着父亲喜欢的颜体认真描摹。
请父亲写春联,是乡亲们过节必不可少的一件事。看着父亲从满头乌发写到戴起老花镜,围观的人从青春年少到已过天命,当充盈天地间的久久不息的鞭炮声响起,当看到门楹上父亲那洒脱宽大、饱满朴实的春联,我的内心就会有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回家了,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