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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长
凌子
落日翻越过山头,暮色起,我们被催促下山。夕晖洒在院子的核桃树、樱桃树、梨树,以及所有树木刚萌发的新枝上,刚结出的核桃果实青碧,樱桃像耳坠子,向阳的一面橙黄中透出明亮的光泽,背阴的一面尚青。在院子边沿伸手够着一颗几近成熟的樱桃,用味蕾去任取滋味,果然是记忆里的味道。
我对阿呆说:“我们在暮色里再坐一会儿吧。”茶还没有喝完,不要浪费这青碧的明前茶与黄昏。
一天里,这是一段最美的时光。四野寂静,坐在新枝的阴影里,欣赏山峰黛色的起伏。置身山林深处,闲趣、诗意,都是浑然天成。我们感叹,劳作是一件特别耗损能量的体力活。自己动手扎一个篱笆,竟然累成这样,实在做不了耕夫。
晴好的天气,我们早早上山,这次主要的工作是扎篱笆。两个柔弱的女子,有着辽阔的目标和理想——院子的四周都要扎上篱笆。山居就要有山居的样子,篱笆不应该缺席。房屋后山上的树木被袁叔砍伐,放倒在缓坡,我们就地取材,用斧子、电锯修剪,加工木料。挖坑、打桩、掩土,用扎丝固定,不知不觉中一干就是大半天。躬耕于山野,内心的安稳与踏实,分外明朗。
我们坐着,看着眼前的山脊线被重重晕染出更深的墨色。即便是在暗淡的光线下,仍然看见山林里野蔷薇雪色样漫开,远远能闻到花的馨香。有些像瀑布从高枝披挂下来,有些在山谷开成河流。我喜欢它另外的名字:七里香。
山野四季有不同的姿容和景致。进山两旁的田地,每次经过发现都有很大的变化。上次去是澄澈烁金的油菜花田,再上次是冬日里荒芜的疏枝枯叶。而今再去,菜籽结荚,麦地抽穗,如果下次去,应是芒种收割时。在这一次栽种一次收割间,时光就这样有序而无声地流逝。
在我们的时光里,在袁家湾的这一片山林,在这个扎上篱笆,栽种各种花的老院子里,时光流逝带来的是内心的清净与安然、精神的富足与养分,丝毫没有伤春惜时的悲戚和空落。
在时光里,我们弯下腰去亲近自然,在土地上劳作。栽花,修剪枝丫,无名的绿草也给它们生长的机会。闻到潮湿泥土的芬芳,看到花草树木的葱茏繁茂,我们这样接近幸福。依稀间,感觉回到农耕时代,回到土地上是一件多么简单、快乐的事。想起翟永明的诗歌:在古代/我们只是并肩策马,走几十里地/当耳环叮当作响,你微微一笑/低头间,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微风起,远处一层碎银,是丛林里的七里香在摇荡。我们起身离开,傍晚很美,无需描述。走上坡顶后,再次留恋那片好看的花地,回望了许久。
前几日,听说山居的屋门被撬开,我和阿呆急得想大哭。担忧我们的花是否被偷走,篱笆是否被损毁。第一次走了夜路,让朋友陪着我们进山。那一刻,我们像丢掉最为贵重的东西般难过、着急。朋友劝告我们时间太晚,第二日再去,我们说不上山看一眼,夜里一定睡不着。黑暗中,看着完好的花、篱笆、书桌,我们才能畅快地舒口气。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之前撒播的百日菊种子已然萌发,绿盈盈的叶芽,很是喜人。
一个人心里有桃花源,才是种满了花枝春满。平淡而静水流深的生活,是对生命和光阴的致敬。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山中无事,唯觉时光静默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