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

　　冬天的早晨，天气很冷。犯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病的母亲，像往常一样敲打我的房门：“不要睡过头了，该起来上班了。”在母亲残存的记忆里，我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三岁那年，母亲问我：“幼儿园是个好玩的地方，园里有好多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唱歌、跳舞、做游戏，你想去玩吗？”我眨眨眼睛说：“妈妈，我想去玩。”母亲笑着说：“好，明天就给你报名。”
　　那天早上，母亲抱着我去幼儿园报名。我把头贴在母亲的脸上，母亲亲了一下我的小脸蛋说：“儿子，到了幼儿园一定要听老师的话。”我点点头。到了幼儿园，当母亲把我交给老师时，我感觉上当受骗了，在老师的怀里拼命挣扎，伸出小手大声哭叫“我要妈妈”。母亲反复劝我无济于事。老师对母亲说：“快走！你再不走就走不了啦！”母亲听后含着泪，一步一回头，从我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那年秋天，十四岁的我上初中。一天，学校组织学生到东关操场参加县上的歌咏比赛。中午下起了雨，我的衣服被淋湿了，冷得浑身发抖。比赛结束回家，母亲见我脸色苍白，就给我拿来感冒药吃，又让我喝下半碗姜汤，然后盖上被子发汗。晚上，我高烧不退，父亲急忙用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当护士给我挂第二瓶药时，我感觉清醒多了。突然，急诊室的门开了，浑身沾满稀泥的母亲赶来了，看到房间里的医生、护士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我急着赶路，一没留神滑到路边的水沟里了。医生，我儿子的烧退了没有？”得知我烧退了，母亲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如今，我五十八岁，母亲八十五岁。母亲伴我一路走来，已失去往日的风采：一头乌黑的秀发变成了白发，洁白的牙齿大部分已脱落……一个逐渐失忆的母亲正姗姗向我走来。不久前，我出门上班发现门上“光荣之家”牌脱落了，就捡起来交给母亲。下班回家，我问母亲把牌子放哪了？母亲一脸茫然：“我想不起来了！”
　　然而，渐渐失忆的母亲心中的母爱却在。母亲记得我的手机号码，每天下午我出去散步，还没走几步电话就打来了，反复叮咛我注意安全。我回来时总能在巷口的石墩上，看到等候我的母亲。平日里哥嫂及亲朋送来的衣物、食品等，母亲总要留给儿孙们。有时，母亲会走进我的房间，看着忙碌的我，悄悄地把剥好的核桃、花生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这就是我的母亲。她像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永远绽放着母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