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宏清

　　昨晚，又一次梦见了母校，梦见了我的小学语文老师。明丽的晨光中，漫山遍野的荞麦花盛开，老师站在山梁上歌唱，蝴蝶飞舞，紫色的荞麦花海摇曳出小伙伴们欢快的笑声……
　　那时，老师是一名刚从学校走出的毕业生。我记得她给我们上第一堂课时的情景，诵读课文《春蚕》：“春天是养蚕的季节。每当这个时候，我常常会想起母亲来……每天深夜，母亲总要起来添桑叶，我一觉醒来，常常看见母亲拿着烛台去喂蚕。”她手捧着课本，在讲台上缓缓地走着，语言婉转而深情。直到今天，我仍然能想起她诵读时的情景。
　　学校位于五个村庄中间的一处山梁上，距离每个村子都不远。每天下午放学，学校就只有老师一个人。她像乡间的农民一样，自己烧火、做饭，土灶升腾的柴烟，有时呛得她两眼青涩。但她是那样的乐观，脸颊挂着灿烂的微笑，迎接着每一天的晨晖和晚霞。
　　老师喜欢唱歌，常常带着我们一群孩子，坐在学校对面的田地塄坎间。“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歌声悠扬甜美，飘荡在山谷，散发着山野五谷田禾的清芳。山崖畔上，山丹丹花开得火红、热烈，那耀眼的花瓣在阳光下似一簇升腾的火焰。女同学采来几束山丹丹花，献给老师。她将花捧在手里，忘情地唱着。周围是一片向日葵，不远处是荞麦地。塄坎间金色的向日葵花，远处山梁上的荞麦花，组成一片花的海洋。老师在向日葵地站着，亭亭玉立，山丹丹花映衬着她清纯的脸颊。轻盈的山风吹过，歌声传得很远。
　　那时，山里没有电，老师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备课。我从老师那里，最初看到了报纸，阅读文学刊物，听她诵读文学名篇。“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歌唱，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她轻轻地诵读泰戈尔的诗，犹如她的歌声让我们陶醉，使我受到了文学启蒙。
　　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大段地描写了校园的白杨树，写了夏天的早晨，白杨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鱼的鳞片，鳞光闪闪。老师看了我的作文，赞不绝口，说我将来是写文章的人才。那时候，我不懂什么是文章，但是朦胧中，我受到了熏陶，那是童稚的心灵对于山外世界的向往。
　　老师给我们上自然课，讲了大自然各种物候变化，让我们每人准备个小本，记录并描写物候现象，如第一声春雷、青草发芽、燕子归来、蚂蚁出土、布谷鸟叫等。她坐在教室的门沿石上，细细地看完我的作业，用手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你写得真好，观察很仔细。”我现在对于文学的一片挚爱，多半是出于老师那时的鼓励吧。
　　老师给我们上了一年课，就被调走了。多年未见，我也不知道她的境况。然而我却常常想起她，那远山窑窗下跳动的灯盏，宛如星光，照亮了我们莹澈的童心，点燃山里孩子走出山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