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胜

　　秋风起了，躲在绿叶下的豆荚日渐鼓胀丰满了。拨开毛茸茸的荚壳，里面悠然躺着几个温润的胖墩儿。
　　那天，父亲蹲在地头抽旱烟，满腹的心事，凝成了袅袅娜娜的烟圈。突然，他一拍膝盖喊道：“六儿，回家泡豆子去！”我一惊，一只肥硕的蚂蚱就趁机溜走了。
　　毛豆泡过几天后，我和母亲把它们一尺一窝间种在了玉米行里。一场雨从天而降，田里很快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嫩芽。我蹲在地垄上，看着自己亲手点播的豆苗们羞涩的样子，心里乐滋滋的，禁不住连翻了几个筋斗。此后，我差不多天天去看豆苗，生怕它们被虫咬了或生病了，更期盼着开花结豆的那一天。
　　在炎热的天气里，毛豆开花结果了。那时候家里困难，熬到农历八月十五，父亲常常将成熟的豆荚扎绑成一个个小捆，安排二哥担到集市去卖，给我凑学费。二哥挑着担子前面走，我快步跟在后边。卖完豆荚，二哥给我买了个油饼，我小口地咀嚼着，想把所有的馨香都留在唇齿间。
　　母亲在世时，是炒五香豆的高手。炒前，她把大葱、生姜、花椒、八角、桂皮用一块纱布细心地包起来，和盐放入锅内加水熬煮。待香气绕梁，关火晾凉，再将晒干的豆子洗净放入浸泡。等豆子泡得圆滚滚的时候，大火烧开，文火小煮。煮到八九分熟，捞出、沥干，放在平底锅内，小火开炒。
　　母亲系上围裙，一手抓着锅柄，一手拿着短擀杖开始搅豆。她的动作时缓时急，不时俯身给灶洞里填一把麦秸。豆子在锅里嘈嘈切切，蹦蹦跳跳，最后皮炸里酥，母亲这才停住了手，豆子也就炒好了。多年之后，母亲系着围裙，麻油灯下俯身炒豆的身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吃豆子最有趣的，当属偷吃毛豆的经历。秋天里，乡村的孩子们常常要打草喂猪鸭。小伙伴们结伴割草时，趁机偷些红薯、玉米、毛豆子，在沟坎里笼一堆火烤着吃。大火过后，捂在火灰里的毛豆“砰砰”炸响，芳香的气味诱得人口水直流。性急的小伙伴不顾火烧火燎，扒拉出来就往嘴里放，黑灰把人染成了花猫脸、黑爪子。当然，也有乐极生悲的时候，就是被顺烟而来的大人追赶，那真叫个作鸟兽散啊！小时候，这一把豆子给乏味、贫困的童年增添了不少色彩和诗意。
　　说是种豆，其实是在表达寻找童真快乐、体验劳动滋味、感念父母养育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