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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张溢

  从老屋的庭院往南走,跨过一条依河而建横穿两个村庄的公路,再往南走二里,就到了川道人每天都要提及且生活里不可缺少的南山。
  小时候,我问哥哥南山里面有什么?哥哥说有川道里没有的野果子、中药材和美好的生活。我问父亲南山那边有什么?父亲说有西安、北京,还有上海。于是,我便总是渴望能去南山采野果、挖药材,也梦想着能翻越南山去省城看看冒白烟的火车和接电线的公共汽车,向往能去古老辉煌的北京城,期待着走近繁华都市大上海……
  长大之后,我发现他们说的真是那么回事。
  一场春雨过后,人们蜂拥着挤进南山,这第一桩大事当然是捡拾碎花似的地软。因为雨水的浸润,干碎的地软膨胀成玉米粒大小,一天下来能捡到三五斤,可以做素馅的包子或晾干换成油盐钱。紧接着,南山上的松树、槲树、槐树、榛树和乔木林便在鹧鸪的鸣叫中绽芽开花,伴着各色花儿的清香和阵阵松涛声,苍翠欲滴的南山变成了深绿色的海洋,也迎来了端午节的粽子飘香。
  既然要包粽子,怎么可以少了香气独特的槲叶呢?女人们再次涌进南山,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爬高上梯打槲叶,即使被随时出现的长虫吓得神情骇然,也绝不会丢掉手中的树叶,因为孩子们对粽子期盼已久,何况这还是年后最隆重的节日。再说了,麦收季节,人们满身疲惫回到家中,剥开一个香气四溢的粽子,再蘸点白糖或蜂蜜吃,该是多么满足呀!
  秋天来临的时候,学校总要给孩子放两次勤工俭学假,一次要每人上缴“公鸡草”三公斤,一次要上缴指头粗细的山楂树五棵,不缴实物就缴纳四块钱。穷苦人家自然是缴不起钱的,便让孩子们自己钻进南山寻宝。拎着小镢头,背着冷馍馍,就着山泉水,汗流浃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翻山越岭找树挖草。孩子们看到“公鸡草”就欢呼雀跃,找到山楂树就奔走呼叫,做到见者有份,不会为争抢胜利果实打架,全然忘记跋涉和奔波的艰辛。遗憾的是,年幼无知的我们看着满树绛红的山楂却不知道它是可以卖钱的药材,只是在塞进嘴里发现酸涩难忍无法下咽就弃之如敝屣。
  冬日里,忙完了农活的人们依旧闲不下来,父子兄弟搭成伙,扛着镢头或斧子,拉着架子车又一次走进南山,砍松树梢子,割灌木条子,挖松树疙瘩,囤积过年和来年做饭的柴火。当庭院里到处飘逸着木材清香时,暖意融融的新年便近在眼前了。
  后来,我翻越南山走出秦岭,来到省城求学,那冒着白烟的火车和接电线的公共汽车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参加工作后,我体悟到了北京城的古朴与现代,感受到了上海的时髦与沧桑。曾记得那时,老师总是鼓励我们要翻越南山考取秦岭外面的学校,走出乡村成为城里人。南山既给了乡下人美好生活的深情馈赠,也成为他们奔向幸福生活的目标。
  后来,南山究竟是什么山竟成了我的疑惑。这让我想起了20世纪50年代,南山人房程华创作的民歌《唱得幸福落满坡》,那欢快质朴的曲调和平实的歌词描绘出了农村丰收的景象和美好生活带给农民的喜悦。再次唱这首歌时,眼前浮现的则是新农村发展的秀美画卷:“南山岭上南山坡,南山坡上唱山歌,唱得红花朵朵开,唱得果树长满坡……田坡林坡花果坡,绿草青青牛满坡,南山坡上放声唱,唱得幸福落满坡。”这也让我想起了久远的唐朝诗人王维描写南山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诗句,表达出身处绝境时不要失望,因为那正是希望的开始极富禅意的人生哲理。我还想到了孟郊的“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顿悟出既然南山的景色如此之美,我何不身居其间呢?
  如今,当“在秦岭的南坡有一个地方叫商洛”成为“秦岭里最美的地方”后,我更为自己生活在“采菊东篱下”“草盛豆苗稀”的南山而庆幸,那种超然无求的心态和闲散飘逸的生活,当是我们最该拥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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