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 张峰青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的教室是在村子一座几近废弃的房子里。房子的一半是村里的磨坊，另一半就是教室。教室有半间房是套房，那是我们老师的办公室。我们的老师是村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姓贾。她爱笑，一笑脸上就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黑黑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条辫子，映衬得脸分外白净。她时常穿一件紫红的条绒布衣。在我的记忆中，贾老师就像从年画中走出来的李铁梅一样。因为，在我家的炕墙上就贴着《红灯记》的剧照年画。还没上学的时候，我母亲时常边做针线边唱道：“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来——雨里长……”当然后面的唱词，爱唱戏却不识字的母亲就再也唱下去了。我当时问母亲：“你唱谁呢？”母亲指了指年画上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说：“李铁梅么”。
　　于是，在上学的时候，我总是把贾老师和李铁梅联系在一起。村里人时常赞赏贾老师的坚强与聪慧。听人们说，因一次打麦机发生故障，贾老师的左手被机器“吃”掉了，所以贾老师的左腕光秃秃的，一直用一个粗布套子包裹着。平时她用右手做许多事情，翻书的时候，是用右手翻到地方，再用残缺的左腕压着书页的一角，将书压在桌面上或者她的膝盖上。她爱讲故事，诸如《刘胡兰》《王二小》《花木兰》等，凡是她知道的故事，都能绘声绘色地讲给我们听。贾老师还能单手弹奏风琴。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同学们就七手八脚把风琴从她的套房里抬出来。她就教我们唱歌，比如《小燕子》《粉刷匠》《拔萝卜》等歌曲都是那时候教给我们的。时至今日，我还能吟唱其中的一些歌词。
　　每当教室隔壁的磨坊里开始磨面的时候，教室里到处回响着轰轰隆隆的磨面声。贾老师知道，她再怎么讲课，我们都无法听清，于是就组织我们到院子里开展活动，像丢手绢、捉小鸡、打沙包的游戏，充满乐趣，让我们无忧无虑，感受着童年的美好时光。若是雨天，隔壁磨面的时候，贾老师就和我们坐在房檐下，看院子里的水潭，看天空的落雨，看屋檐下叽叽喳喳和我们一样欢快的小燕子……有时候雨过天晴，还能看见彩虹。当我们高兴不已，指点彩虹的时候，贾老师也高兴得用左胳膊指向天空。这时，有同学说：“我奶奶说过，不能用手点彩虹，如果点了的话，手指会生黄疮的。”听他那样说，许多同学都吓得缩回了手，可贾老师呵呵地笑着说：“我才不怕呢，我又没手指，疮能生在哪儿呢？”看着贾老师自豪自信的神情，我们的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后来，贾老师和一个木匠结婚，离开了学校。日落月升，冬去春来，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成了一名老师，每年开学的日子，总是回想起当年贾老师教我们学习的情景，那座破败却充满温情的教室，还有那单调却抑扬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