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孙文胜
 
    有宝呱呱坠地时，头大身子小，但哭声嘹亮，四肢有力。他爹老宝抱着他，盯着后院的瓜棚架，一边踱步一边嘟囔，这娃脖子细的比黄瓜，头咋就赛过了闷葫芦？串门的五娘接口说，头大好啊！大头有宝。有宝娘倚窗而坐，灰塌塌的脸上立刻缀上了一朵花。
    有宝头大，学习成绩却不好。老师挨个考背课文，有宝一遍未过，二遍未过。诵读三遍时，太阳已经藏在了西山后。老宝犁地，不见儿子放学后来打猪草。给牛卸了套，头冒青烟就寻到了学校。有宝倚门而立，正背得酣畅，忽然瞅见他爹凶巴巴地过来，词儿立马卡住了，憋得腮帮子闪闪亮。老宝向地上踹了一脚怒骂道，这么笨，白瞎了我的学费，别念了！
    爹说他笨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打弹弓。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在土堆顶点上一炷香，就着月光打香头。练得咋样，谁也没见过。这天，老宝在门前晾谷子，一群麻雀弹弹跳跳落下了。你吃归吃，可气的是还拉下不少屎。老宝骂它，听不懂；打它，追不上。刚轰走，转过身，又落下，一时气的没处挖抓。有宝拽住爹的胳膊，拉他坐在树荫下，自己贴着树，屈膝下蹲，闭眼拉弓，眼见着两只麻雀凑近脑袋嘀咕耳语，“嗖”的一声，泥丸飞出，麻雀顷刻双双歪了身。
    他娘说，这娃玩心重。收心了，我看是个好料子。
    老宝在碾盘上磕了下铜烟锅，摇摇头说，娘的，还得花我几年学费钱。
    要高考了，有宝终于下了大决心。夜间复习课，瞌睡来了，他用火柴棍支不住沉重的眼皮，模仿汉朝孙敬来了个“头悬梁”。可叹的是，他娘第二天早上喊他时，他头虽悬着，但瞌睡照样没耽误，嘴角的哈喇子都泡皱了书和习题本。
    大学没戏了，他进了一家汽修厂，任务是接待客户和洗车。大冬天，冷水冻得他手指像胡萝卜。他舅舅路过来看他说，受不了苦，就回家吧。他说，我喜欢这活儿，穿戴上胶衣雨靴又忙碌了。舅舅搓搓手感叹道，这笨狗儿，还犟的不行。有天晚上老板到车间去查夜，灰暗的灯光下见有宝抱着发动机打呼噜，扯了下他的头发质问道：你个熊娃不好好到宿舍睡觉，是不是想偷零件卖钱呢？有宝哎哟一声，瞌睡立刻被吓醒了。叔，我没偷，我是瞌睡了。站起身，慌慌张张就跑了。老板回头再看，就见他坐过的地方放着几本修理书。
    来年春，煤矿运输队招修理工，有宝被录用了。新工培训期间，有个客户来访，车没停稳，有宝就过去说，你的车电路有故障。客户笑答，刚检修过，不会的！一旁的车队经理虎起了脸，咋说话的？没礼貌。可没过几天那位客户却打来电话
    让帮忙拖车，说是坏在路上了。而一检查，毛病正是有宝说的那个部位。经理大为惊讶说，你小子得了“望闻问切”的神功了？有宝抿嘴只是笑。经理又招呼来几辆问题车让他诊断，成功率竟达到了八九成。
    过年放假回到家，有宝给了娘2000元，说是创新节能奖。娘惊骇得半天合不拢嘴，老宝拧着脖根揶揄道，你别是做错了事用钱来遮掩。五娘家的柱儿推门进来说，是真的，我俩都得了大奖状。宝儿哥不敢让你们看，在我这儿保存着呢。二老抬头一看，果然见柱儿手里的纸张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