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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收麦子了

    三原 张忠文
 
    家乡的麦子黄了。
    远处,算黄算割鸟儿,接二连三叫个不停,清脆嘹亮,声声如泪,字字如血,呼唤着村庄,呼唤着农人:麦子黄了,赶快收割啊!
    一望无际的麦田,如金色的海洋,微风掠过,掀起层层叠叠的浪,荡漾出麦子的馨香味儿,把农家人的心滋润得绵绵软软,纷纷扬扬。
    麦黄时节的父亲,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急得似乎要长出犄角来,早早磨好镰刀,购回扫帚、木锨,收拾好碌碡、拨架,然后,戴一顶大草帽,大步流星来到麦田。他站在地头,双手叉腰,吸着烟,眯着眼,望着一块块麦浪翻滚、即将到手的田禾,心里如蜂蜜一般——甜丝丝的。良久,父亲便融入麦浪里,掐一根麦穗,扣于掌心,双手轻轻揉搓,吹去麦芒、麦皮,手心里便留下了干净的麦粒,再抛几粒在嘴里嚼了嚼,满是麦子的清香,接着开怀大笑:“哈哈哈,颗粒饱满,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家乡收麦前有估产的习惯。“九十九大伯”是村里人对父亲的称呼。父亲是个本本分分老农,一生与黄土地打交道,对各项农活了如指掌,没有一件能难住他,尤其对庄稼亩产量估算得八九不离十。每年到了麦黄季节,父亲便“红火”起来,东家请,西家叫,都让父亲估产。毫不推辞的父亲,二话不说,回报不讲,手一挥:“行,没麻达!”
    估了产,乡亲们便摩拳擦掌,陆陆续续融入麦田里。父亲身先士卒,不管天气怎么变化,从不叫苦连天。割“走镰麦”是父亲的拿手戏,几个小伙拉下手也赶不上,急得父亲挥汗如雨,汗珠由他黑里透红的瘦脸上滚下来,就像露水滚过荷叶,刺得人眼痛。可父亲依旧快马加鞭,不离不弃。父亲说,宁收伤镰麦,不收伤镰秋,夏收如龙口夺食,一刻耽搁不起,一点马虎不得。不然,一场大风过后,偌大的一片麦子就没了……
    六月的太阳直射在眼前的麦秆上,嘶啦啦作响,我跟在父亲身后,热得头昏眼花,直不起腰杆,汗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痛,裹在麦秆上的灰尘,吸进鼻腔和气管里,咳一口痰,都是黑糊糊的……要不了一晌工夫,一亩多地的麦子全部收割完毕。父亲坐在地头,歇歇手脚,取出旱烟袋,吧嗒吧嗒抽着过把瘾,然后,一鼓作气,再往回运输。
    如今,同样风吹麦梢黄,农家日子却鲜亮了许多,家家户户更加分外妖娆。不仅囤满钵溢,而且红票子裹在腰里,吃、喝、穿、住、行、用都不愁。这世道是父亲当年所构想、所盼望的,只可惜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要是他老人家还健在的话,一定会心满意足、开怀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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