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08版

  三原 吴树民

    母亲和我相依为命,在一起整整生活了十一年。开始,我一直弄不明白,夜幕降临之前,母亲总是喜欢提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外边。只有刮大风、下暴雨之时,母亲才虚掩大门,把小板凳从大门口移至门内客厅的出入口。
    家门前东西一条路,我们家在路北。路如辘轳把,西边右拐向南伸展约300米,东边左拐下坡朝东蜿蜒约300米,均可到大街。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一天傍晚,下班后我审定最后排版的稿件,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从南边回家,向右拐过弯,就能看见我家门口,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影,走近发现,竟是母亲拄着拐杖伸着脖子向远处张望。我问母亲:“天快黑了,又这么冷,你站在门口看啥哩?”母亲年轻的时候,家中灶火常年烧的是柴草树叶,烟熏火燎,再加上夜晚常常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纳鞋补衣,老来眼神不好。突然见到我发问,有点意外,有点吃惊,也有点尴尬,嗫嗫嚅嚅地说:“没,没看啥!”见母亲这样说,我也没在意。
    三伏盛暑,下班后,我忙完公务,还想写一点属于自己的小文,回家自然更晚一点。快到家门口,蓦然发现,穿着雪白半截袖的母亲,竟站在门口昏黄的微茫月下,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大蒲扇驱赶身边的蚊虫——我家后边是一条小河,夏日蚊虫成群结队。我一面埋怨母亲不该站在外边,一面忙扶回母亲,找着清凉油,一边给母亲的胳膊上蚊虫盯的小包包上抹,一边嘟囔:“门口蚊子那么多,还待在门口!你坐在客厅看看电视多好?”母亲不言声,只是看着我,一脸满足的笑容。
    有一次回家,走到半道,雷雨交加,我撑着伞回到我家门口,发现母亲竟然站在大门屋檐下,痴痴地望着雨幕苍茫的天空出神。我看母亲的下半截裤腿和鞋袜都是湿漉漉的,就有点疑惑地问
    母亲:“你站在这儿看啥啊?”母亲有点羞赧地说:“我在看下雨。”“看下雨,在家里客厅前的挑檐下也能看呀,咋还跑到大门外看呢?”我搀扶母亲从房檐台上穿过院子,回到大客厅,忙张罗着给母亲换鞋袜,母亲也不吭声,任我给她收拾。
    三九严冬,刚下班,天就麻麻黑了,等我步行回家,天黑得啥也看不见了。走到家,一个黑影站立在门口,吓我一跳,静睛一看,是母亲。这下我更疑惑了,进门拉亮门内灯,小声问母亲:“这么冷,你待在门口干啥呀?”穿着厚厚棉衣和棉窝窝的母亲,哼哧哼哧半晌,才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咋还不回来……”
    母亲站在漆黑的门前,让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我请电工朋友专门在我家门口屋檐下装了一盏感应灯,无论谁走到我家门口,咳嗽一声或者脚步重点,灯都会自己亮起来。这样,母亲也就不会一个人待在黑乎乎的夜幕里了。
    可是,许多次我回到家,母亲还是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漆黑的门前。我不由埋怨说:“你咋不让灯亮着?”母亲说:“灯亮着费电。”我有点生气地说:“不让你站在门口,你咋总不听话?天这么冷,把你冻感冒了咋办?”母亲小声说:“不怕,看不到你,妈心里慌!”我愣了一下,眼泪霍地涌出眼眶……
    原来不管春夏秋冬、风吹雨打,母亲倚门伫立,是在盼望唯一的儿子安全归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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