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意丽

　　女儿会吃饭以后，我给她买了很多碗，硅胶的、塑料的、不锈钢的，有的像螃蟹、有的像金鱼、有的像兔子，各式各样，可爱有趣。但奇怪的是，我妈只喜欢用那只我小时候用过的蓝绿色的搪瓷碗。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碗，蓝绿色的漏斗形碗身，碗口带着一圈蓝黑色的卷边，碗底有一个小号倒漏斗形拖底，让人在端碗的时候不会被食物烫到手。碗身上有几个黑点，那是瓷被磕碰后留下的“疤痕”，但并不难看，反而像碧绿色湖水上的点点小船，土里土气中颇有几点意趣。
　　我曾问过我妈：“小时候家里那么穷，你怎么舍得给我们买专门用的碗啊？”
　　“这不是我买的，是你姑买的。”妈妈略带伤感地跟我讲起了那段往事。
　　姐姐小时候曾一连打碎了家里五个瓷碗，被妈妈训斥一顿后虽稍有收敛，但是家里的碗还是难逃厄运。素来疼爱我们的姑姑知道后，就上街专门买了两个搪瓷小碗，我和姐姐一人一个。虽然这种搪瓷碗在当时的农村很普通，但是专门给小孩子用的小碗就不好找，更别说当时上街买东西还要走十几里路。
　　我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碗。在这个碗里，装过香喷喷的腊肉汤、甜滋滋的红薯糖、软绵绵的糯米饭，还装过半夜两点爸爸起来给我用糖水泡的馒头。虽然那时我已经很大了，但半夜都要起来吃一顿。为了方便，爸爸就经常用糖水给我泡馒头。
　　说到这个碗，妈妈就一定会讲她手忙脚乱时姑姑对她的帮助，讲姑姑年轻时的泼辣可爱，讲她们几十年的姑嫂感情，讲姑姑因病去世的伤心，也讲姑夫在姑姑久病卧床时的悉心照顾。
　　听着这些，我就想起最后一次见姑姑。那是她病重的时候，我记得她喜欢吃车厘子，就买了一些带过去。那时我快要结婚了，走的时候姑姑塞给我几百块钱，跟我说婚礼现场她就不去了，提前祝福我。我至今也不知道姑姑到底给我塞了多少钱，只是默默地回家，把这一卷钱放在储蓄罐里，希望能一直珍藏着这份祝福。
　　结婚后的第三年春天，我的女儿出生了。时隔多年，姑姑为我买的那只碗又装上了我为女儿做的蒸鸡蛋、虾仁面、银耳粥……
　　再拿起这只碗时，就觉得它一点也不土气了。它装着我对所有童年美好的回忆，装着母亲对孩子的悉心照料，装着一位长辈对侄女的慈爱，装着两代人的成长与幸福。
　　等女儿长大了，我也要给她讲这只碗的来历，告诉她妈妈有个非常好的姑姑，她也有个非常好的外婆。我要让她好好保管这只碗，将来给她的孩子用，也把这些故事再讲给她的孩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