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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大地

  李爱霞

  “龙口夺食。”这是母亲自麦子刚露黄梢时就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怎么不是呢?我们双台这个地方雨水充沛,尤其是麦收前后,经常下阵雨。露黄的麦子被雨水一淋,晒个半晌就成熟得更快了。成熟的麦子如果不及时收割,经太阳一晒麦子就落地,若遇雨天更糟糕,麦穗上直接生出绿芽。父亲和上学的我们还没放假,可收麦子来不得半点耽搁,只好让母亲一个人在麦田里忙碌。她时而一排直过,时而绕过还有几分绿意的那一块,在无边的麦浪间掏出各种形状的“麦洞”。
  放学归来,我时常被一个个“麦洞”所吸引,好奇地问母亲是怎么割出这么美的图案。母亲从没有因劳累而生气,抬起头笑着说:“学老鼠掏洞洞嘛!”母亲把收割好的一捆捆麦子运回家,再整整齐齐地竖放在场院里、屋檐下。太阳出来了,继续晒麦子;雨来了,家里的塑料布全部派上用场。这样的辛劳一天天重复着,只为等待村子里唯一的打麦机。村里的麦子割得差不多了,可打麦机主人还没割完自家麦子,所以迟迟来不了。母亲和村里很多婶婶一起去给打麦机主人割麦“换工”。轮啊轮,终于,我家麦子被塞进了打麦机。收割工序还没有结束,脱粒的麦子还要用风车转,吹掉多余的麦糠,然后在太阳下不断翻晒,直到全晒干,才能收藏入柜。每每这时,抚摸着饱满的麦粒,母亲才能长长舒口气。
  可总有老天不照顾的年月,实行包产到户第二年,我记得夏天连阴雨下不停,半黄的麦子没几天就长出细细的白芽,至于那些快成熟的麦子,麦穗上已是绿茸茸一层。那一年,除了母亲抢割的几十把麦子外,其余的都不同程度长了芽。脱粒后的芽子麦用风车、筛子一道道过,芽长空瘪的都成了猪的美味,留下的是全家人的口粮。用芽子麦擀的面入锅即化,常常在案板上是面片,煮熟就成了一锅糨糊,用来发酵做馍,黏牙齿,粘上颌,吃一两顿不觉得,要是天天吃,实在难以下咽。可当时家里没有多少存粮,不吃芽子麦又能吃什么呢?现在,我才能体会到每一次做饭前母亲的纠结与叹息。
  当然,那个雨季也有美味至今还留在我的唇齿间。母亲把那些下雨前抢回来的麦子铺在家里的席子上,用棒槌一点点捶下来。麦仁下到锅中煮至半熟,加入土豆和四季豆,用柴火慢慢熬,铲子不断地翻搅……清新的麦香融合着土豆和四季豆的滋味,让我们姐妹一个个吃得肚子滚圆。那真是人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时刻。
  以后的每一年,无论土地奉献多少粮食,无论家里怎么箱满柜满,母亲都用芽子面教育我们要敬畏天地,珍爱粮食,让我们参与并见证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母亲常说每一个农民就是一个刺绣大师,把一辈子的力气和耐心都用在土地这片绸缎上。每一片麦田都是农民用心血绣出的最美图案,它们让人类生生不息,让山川河流更为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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