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

　　高楼上听雨，别有一番滋味。
　　听雨，须得听细雨。高楼上听细雨，必须是在夜半时分，因为白天太嘈杂了，雨声是听不见的。昨夜凑巧了，突然间半夜醒来，脑子出奇地清醒，正好听到窗外有雨声。那声音似有似无，若有还无。雨声像是从很远的山谷里传出来的，隐约中伴着回声，节奏感并不明显，却也凄凄楚楚的，让人能感觉到颗颗滴落的情状。
　　我想着山谷间应该烟雨朦胧，有一位女子，衣袂飘飘，梨花带雨，眉黛轻锁，捧一手雨点，凉了心思，湿了记忆。女子纤手轻扬，满腹幽怨纷纷落下，敲痛听雨人的愁绪。“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雨大时，那雨声虽不强烈，却也铺天盖地、源源不断而来。那声音更像是一片湖水，正在一层层上涨，离窗边越来越近。无数个声音缠绕在一起，像极了恋人间的情话，时而轻声笑语，时而泪眼相向。听雨人也乱了心思，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再听雨声，已然断断续续。雨珠儿落地，零乱无主，随意散开，滚落红尘，无法寻觅。心潮之水开始一层层低落，细细平静了心思，用心侧耳去捕捉那些撩心的声音。“听泉听雨不须悲，声本无情我自痴。梦觉不同均是梦，寂然妙在不闻时。”雨声渐渐听不到时，我反而想起了杏花雨，落下时一定是没有声音的，只有诗情画意。或是雨滴轻触花瓣，然后轻柔滑下；或是花瓣也飘落，成了彩色的雨滴。那雨变了颜色，有了香味，沾染了仙气，便无须再听了，只适合在心里想，想出一幅图景、一场邂逅、一个故事，甚至是一段童话般的对白。
　　似乎是刮风了，几滴雨敲打着窗户，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让人觉着有点紧张。总感觉窗外有人，是趁着这场雨来叫醒我，或是想看看我睡着或是醒来的样子。然而，怎么也看不到一张脸，或者一双眼睛，也听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些声音……再后来，便知道那只是风的一次经过。时光终究是不会倒流的，就如同这一夜雨声，浓了淡，淡了浓，总会逝去一样。我享受了听雨的过程，雨声给了我听雨的理由，我和雨声就这样彼此牵动着，温暖着，感动着，伤感着……
　　高楼上隔窗听雨。雨下着，我醒着；我睡着了，雨还下着。多年来，我和雨之间的情愫就这样纯洁而执着地延续着。不要雷声，不要风声，只要雨声和心声。其实，雨未必是为我而下，但我一直认为那雨声是属于我的。我未必是因为雨声而无眠，但一直认为那雨声是专门来撩拨我的情感。
　　我无须说什么，就那么安静地听；雨无须证明什么，就那么自由自在地下。所谓知心，大抵如此吧——不去干扰彼此的世界，却时时处处挂念彼此。若说有情，情满沧海；若说无情，情尽云烟。当一些险阻无法突破时，不妨拢一手雨珠，珍藏在心间，告诉自己岁月染霜，情怀不老；折一串水帘，挂于窗外，告诫自己即使容颜老去，我心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