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辉

　　三月，乡下的早晨和傍晚，风尚清冷，细雨飘洒，路面湿滑。这个时节，家长往往把娃看管得紧，生怕跑得太远而受凉感冒。可是，我们有一个正当的借口——拾地软。父母一听这话，没有拒绝勤快的理由，大多会絮絮叨叨地叮咛半晌：衣服要穿厚些，崖边不能去，早一点回家呀……
　　小伙伴们兴冲冲地聚在一起，一边争执着哪里草坡大、地软多，一边跳着唱着赶往郑家北干渠两岸。厚厚的草地踩上去软绵绵，伸手摸去还潮漉漉，干枯的梭梭草紧贴着地面，黄叶下面和周边冒出一丛丛半拃长的新绿。白杨树、老槐树的黑褐色叶片夹杂其间，轻轻拨拉几下，便能看到乌油油的地软蜷缩在里边。双手捏出来，微微抖几下，甩掉上面的残渣和泥土，丢进背后的篮子里，继续向前寻觅新“目标”。运气好的话，会在稠密的草滩找到一大片地软，那是梦寐以求的“好品种”，像极了一枚枚肥硕的木耳。那皱褶清晰的纹理，更像一个个舒展开的耳朵，难怪有人亲切地把地软称作“地耳”。
　　我累了乏了，坐在大石头上歇息的间隙，幻想着母亲喜笑颜开地淘洗地软：暖和的日头下，院子中央铺上几张蛇皮袋，将地软薄薄平摊开，慢慢晾晒干，再放进袋子，悬于通风处。做臊子面时取出一些，用温水泡开，撕碎了做菜，提鲜又提味。
　　圪蹴在碌碡上抽旱烟的八爷看到满载而归的我们，乐呵呵地问：“到哪疯去了？”建娃骄傲地晃着手中的篮子应道：“拾地软去了！”慢悠悠吐着烟圈的八爷，咧着嘴嘿嘿笑：“拾地软？好我的娃哩，你可仔细闻闻，怕是拾了一筐羊屎蛋吧？”文娟不服气，涨红着脸争辩：“这明明是我们在草坡拾的地软嘛！”八爷立马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那是羊屎蛋掉在土堆里，草叶一苫，雨水一淋，就沤发出一疙瘩的玩意，要不咋也是黑乎乎的？”
　　我们一听就慌了，急忙抓过几个凑到鼻子下嗅，可不是嘛，还真有一股淡淡的草腥味呢！
　　我悻悻地跑回家，满肚子委屈和懊丧。祖母正在屋檐下和八婆纳鞋底，一抬头瞧见板着脸的我，忙问：“我娃拾地软回来咧？”我瓮声瓮气地回答：“啥地软！拾了一堆羊屎蛋！”面面相觑的妯娌俩问明原委后，八婆哈哈大笑起来，抚摸着我的脑袋说：“哄鳖哩，鳖信哩，鳖到河里拾粪哩！瓜娃，你去我屋厨房看看，你八爷自个还泡了一大碗呢，天天催着婆给他蒸地软豆腐包子哩。你咋不问他，得是想吃羊屎蛋哩？”
　　哦！原来是逗我们玩啊！我转身就往外跑，大声嚷着：“咱拾的地软好着哩，八爷哄人哩，你们千万别扔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