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光雄

　　刚刚经历过秋收的牛家山村，沉浸在一种带着凉意的平静和闲适中，偶尔能听到老黄牛少有的轻松绵长的“哞——”叫。村民欧阳占圪蹴在刚收割完庄稼的土地上，专注地看着野草尖上挂着细碎的水珠。他一辈子没离开过牛家山，喜欢闻土地特有的气息，看着庄稼野草和小动物们，觉得这些自然现象似孩子们在膝前嬉闹，世上再没有比这幸福快乐的事情了。
　　在无定河镇牛家山村，欧阳占算得上一位人物，他没有上过一天学，但是记忆力好，还幽默风趣。他讲的笑话常常逗得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村民捧腹大笑……
　　这几年，欧阳占家里开了一家日用品商店，他也被村主任视为心腹，有什么剩下的茅台酒、中华烟等，就由欧阳占带回去处理。别看欧阳占平时嘻嘻哈哈什么也不当回事，但村主任委托他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上心，从来没出过差错。天长日久，村主任自然对他深信不疑。
　　但自从镇长来牛家山村检查完扶贫工作后，村主任对欧阳占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有好事者悄悄地趴在别人的耳朵上议论，猜测欧阳占失宠的原因。欧阳占也觉察到自己被村主任冷淡了不少，他心里万分苦闷与不安。他一次次去找村主任想探探口风，都被挡了回来。这天，两人在村口碰上了。欧阳占笑着迎了上去，诚惶诚恐地把自己心里话都说了。
　　“哦，我是担心那天镇长下来检查工作，你给他提的扶贫工作中贫困户签字太多了的意见，恐怕把镇长惹得不高兴了，以后的日子……”村主任还没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经村主任这么一点拨，欧阳占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待在原地……
　　一连几天，欧阳占吃不香睡不好，人明显地瘦了一圈。他婆姨见状，问明原因便嘻嘻一笑：“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你不会去镇政府给镇长赔礼道歉，还能趁机结识镇长呢！”
　　“这合适吗？我一个受苦人……”欧阳占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镇长又不吃人，怎不合适？”他婆姨给他打气道，“那天镇长来咱村上检查工作，我看他挺平易近人哩。”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占一脸凝重地坐上了开往镇政府的班车。那天，红日当空，晴空万里，他的心情却像漂泊在无定河水面上的一片柳叶起伏不定，随波跌宕。
　　欧阳占从镇政府回来了，仿佛一个凯旋的将军，得意地对婆姨说：“镇长待人温和礼貌，我一进门他以为我是上访的，后来我说明来意后，镇长笑哈哈地说我提的意见很好，镇政府一定整改。临走时，他还把我送出大门口，让我以后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有困难可以随时找他。”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婆姨听后也很高兴，“真是个好镇长！”
　　欧阳占这下彻底放轻松了，他又能安心地圪蹴在土地上闻那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一辈子都没闻够的泥土气息，看那些永远看不够的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