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

　　秋天，农家的餐桌上，黄澄澄、香喷喷的玉米糁鲜亮登场了。这普通的粗粮食物，不仅是饥荒年月庄户人的主食，还是时下生活富裕后城里人尝鲜的最爱。
　　我的家乡在渭北旱塬上，小麦是一年的主要农作物，也是农人赖以生存的主粮。当年，由于人多地少，我家四口人只有三亩多地，贫瘠的坡地产量不高，根本不够全家人的口粮。于是，每年夏收地里的小麦刚归到场上，颗粒尚未归仓，父亲就带着全家人急急忙忙播种玉米。在陡峭的坡地、崖畔，还要种上谷子、豆子、糜子等秋粮作物，以弥补夏粮的不足。
　　整个闷热难耐的盛夏，父亲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天天在地里忙碌，间苗、锄草、施肥、防虫，忙得不亦乐乎。到了十月收获季节，一车车玉米棒子被父亲满头大汗地拉回家，倒在院子里，堆得小山一样。母亲带着我们兄妹把玉米一个个剥开，再将它们成双成对地绑在一起。父亲搬来梯子，一串串的玉米搭挂在椽子上、屋檐下、树杈间。在明丽的秋阳照耀下，金黄的玉米棒子闪闪烁烁，成为农家院里一年中最美的风景。
　　在父亲忙着种地时，母亲常常挑灯夜战，把玉米粒一颗颗地剥下来，大日头下连晒三五天，装上满满一袋子，用架子车拉到磨坊里磨糁子。
　　糁子好吃却难做。磨糁子先要根据玉米粒的干湿程度，摊开加入适量的清水，搅拌均匀后归堆浸一会儿，俗称“涅玉米”。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水分浸湿玉米粒，便于机器脱皮。
　　农家磨糁子先将湿玉米在粉碎机里过三遍，筛去大部分湿皮，然后才上磨面机。按各人的喜好，可以磨成大颗粒、中颗粒、小颗粒的糁子。最后筛出的玉米面，就是制作传统美食“搅团”的主要食材。
　　秋末冬初时节，每天早上起床后，母亲就烧开半锅水，舀上一小碗糁子，边倒边搅进开水锅里。细碎的糁子像一个个顽皮的小精灵，在沸腾的水里欢快地游弋翻滚，上下跳跃，飞溅出无数明明灭灭的气泡，“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母亲挥动着铁勺，转着圈儿不停地搅动，以防止沉底的糁子粘锅。数分钟后，她撤去灶膛里的柴草，扣上锅盖让小火慢慢熬煮，直到稀溜溜的糁子熬得稠糊糊的，散发出浓浓的香味。这时，一锅糁子就算大功告成了。
　　常常不用母亲招呼，我就自己拿上瓷碗，盛上热气腾腾的玉米糁，坐在饭桌前，等着油泼辣子。母亲先将红萝卜切成细丝儿，放在玉米糁上，配上翠绿色的葱花、一撮姜末，搁点盐、醋、辣椒面，再将一勺滚烫的菜籽油拨上去，在“嘶啦”的脆响声中，一股香味冲天而起，溢满了整个房间。
　　一碗黄澄澄的玉米糁，配上红艳艳的萝卜丝，佐以绿油油的葱花，红黄绿相辅相眏，让人赏心悦目。吞一口，甜腻腻滑溜溜，嚼一嚼，脆生生香喷喷，满口生津，百吃不厌。这普通的玉米糁，养育了我清苦的童年，充盈了一个农家孩子的人生。
　　香甜的玉米糁，妈妈的味道，不变的浓浓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