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龙岗

　　一个雨夜，我在家里收到了一大袋苦菜。
　　端午节前，我去村里看望帮扶户老刘。那天，老刘家门开着，却不见人。我估摸老刘在核桃地里忙，前几天玉米刚套种上，他一直操心出苗情况。
　　我和妻子将带来的油糕和油饼放在家里，照直去了核桃地。核桃树是享受扶贫产业政策新栽植的，树冠较小，刘兄就在地里种了一片菠菜。今年开春以来雨水充足，菠菜长得有炕沿那么高了。刘兄本来个头小，蹲在地里摘菠菜，不抬头几乎让人看不见。我还未开腔问候，妻子先惊奇地大喊：“苦菜，这么多！”刘兄闻声站起来，看见我们笑着打招呼。我观察隔壁玉米地里杂草很少，长满了鲜嫩的苦菜，比玉米苗还多。
　　我忙问刘兄，刚出院下地干活行吗？刘嫂嘴快，赶忙接话：“他闲不下来，这几天又喊腰痛、便秘。”接着，刘嫂又说：“他刚才还念叨你哩，这就来了。”我笑着回道：“才几天不见呀！”我叮嘱刘兄便秘问题要重视，清早空腹喝一碗淡盐水，盐一定不能放多。我望着长得齐整整已开始抽薹的菠菜，又叮咛刘兄多吃些菠菜也能通便。
　　刘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菠菜好是好，人不行了，吃啥都不香。”他用手指着菠菜地说：“咱自家种的不稀罕，没打农药，你自己看着多摘点。”我知道，刘兄老两口种菠菜，吃不了多少，主要是铡碎了喂鸡。去年，刘兄卖鸡和鸡蛋赚了一万元，这是他家脱贫致富的主要收入。
　　那天，拗不过刘兄刘嫂的热情，我们破例摘了足足有两斤的菠菜带回了家。
　　今年入夏以来，雨水特别多。那天，我下班时，太阳虽高照着，雨却漂泊而下。我刚回家，手机就响了，刘兄来电话说给玉米地打药前，他剜了一袋子苦菜，一会儿让他儿子送来。我再三叮嘱正下雨，天眼看快黑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千万不要让孩子来。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天黑后，孩子还是来了。我打开楼梯口的铁门时，一股强风将雨水旋进来，我的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孩子站在门外，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见到我就说：“叔，都是新剜的，我妈担心明天送来就不新鲜了。”说完直接将袋子塞到我面前。我一只手去接，有点重，连忙两手去接住，孩子转身就跑开了，我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更别说让孩子进屋里歇一会儿了。十斤不止的苦菜，我抱在怀里，心里泛上了一股酸楚。那天，我一夜未眠。第二天，妻子把苦菜提到家属院门房，一帮家属开心得像见到宝贝似的，一会儿工夫就把苦菜分发完了。
　　苦菜，也叫山苦荬、苦苣，不值几个钱，山里人日常是不吃的，多会拿去喂鸡喂猪。刘嫂知道我妻子爱吃苦菜，摘了一大袋趁新鲜专程让孩子送来，这份情谊真的难以用金钱去衡量。我想，苦菜扎根在山区贫瘠的土地，也滋养着城里人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