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志

　　昨夜落下一层薄霜，门前的村道上不知谁拉沙石，溜溜洒洒地散落了一路。“土豆”老汉清早打开院门，抡起扫帚，“刷啦刷啦”就扫了起来。
　　“穷命。大清早也不多睡会懒觉。”老伴比他起得早，正给鸡舍里撒食。
　　“你咋不多睡一会儿呢？”“土豆”老汉抬手擤了下清鼻涕，冲老伴嘿嘿笑了两声。
　　路的拐弯处，竟然有一块大石头。“土豆”老汉放下扫帚走过去，先弯下腰试试力，石头纹丝未动。他直起身，吐口唾沫搓搓手，“嗨，嗨”，又试着搬起来。
　　老伴闻声走过来，嗔怪道：“你老胳膊老腿的，何苦搬这个，是不是吃了饭不消化？”“土豆”老汉回过头说：“你懂个啥？你没看这挡着路，磕碰了谁，就有大麻烦了。”
　　“好好好，就你能。”老伴一扭身往回走。
　　“嗨，嗨”。突然，石头动了一下，“土豆”老汉没防备，脚底一滑，跌了个屁股蹲，裤裆也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裤子扯了，屁股蹲了，这下安静了。早饭盛上来，老伴给“土豆”老汉夹了一筷子酸菜，唠叨个不停。
　　“十月初八，前庄娶媳妇你去不？”
　　“你去吧，我不去，人上年纪就不想赶那些红火了。”“土豆”老汉放下碗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拿起旱烟锅点着了。
　　“夜里老是咳嗽不停，还抽？老东西。”老伴伸手就抢过了旱烟杆，“你还有六十年活，还不爱赶红火，一起去。”老伴剜了他一眼，开始收拾碗筷。
　　“把破裤子换了，一会去赶集，给你买一件新衣衫。”
　　“不买，老了还讲究个啥！”
　　“把你打扮好了，还能再找个老伴嘛！”老伴开着玩笑。
　　“不会说话嘴闭死。我老了还打扮上个甚？”
　　“不买就不买，发什么火？真是狗肉不上抬杆秤。”
　　“就你一天叽叽歪歪话多。”
　　“现在嫌我话多了？早些年干啥去了？”
　　“要是再年轻二十年，我照头敲你几杆烟锅子。”
　　“再年轻几十年，我还看不上你个老东西呢。”
　　“土豆”老汉溜下炕沿，摔门走了出去。怪了，那块石头不见了，“一定是这老婆子找年轻人搬走了。”“土豆”老汉走着想着，竟“扑哧”笑出了声。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摆摊卖货的小商贩把本就不宽敞的路挤得水泄不通。
　　前两天，“土豆”老汉发现老伴的降压药剩不多了，就那几个药片片，老婆子一天算计着吃呢。“土豆”老汉买了几盒降压药，又买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儿女不在身边，有个头疼脑热以备急用。“土豆”老汉提着药袋子慢腾腾地走出镇医院大门。
　　转过街角，“土豆”老汉想给老伴买几斤羊肉暖暖胃，无意间看见有人试衣服，还是一件暗红的棉袄。一个身材和老伴差不多的老人在试穿，身边不知是女儿还是儿媳不停地称赞。“好棉祆！那老东西穿上肯定也好看呢。”“土豆”老汉心里想。
　　瞅着买衣服的人离开了，“土豆”老汉紧走几步过去。“刚才那两个人买的衣服给我也拿一件，我要颜色一样，尺码也一样。”没讨价，“土豆”老汉满意地接过衣服。
　　“好老汉，还知道疼老伴给买衣服呢！”旁边买衣服的几个人哈哈说笑着。
　　“土豆”老汉刚准备往中街走，远远看见自己老伴，在一个摊位前举着一件男式上衣比画着。
　　“嘿嘿。老东西，来赶集还哄我说去看娶媳妇。等着，我先回去给你烩一锅羊肉面。”“土豆”老汉背好包，刚走上公路，嘴里就吼出了信天游——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