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08版
  神木 田宏伟

    到了黑夜,我便想起了灯。
    人生的第一盏灯从爷爷那里亮起。爷爷的马灯时尚又漂亮,这种手提式、防风防雨、烧煤油的灯为村里送去了温暖和光芒。
    我家不远处有几堵烂土墙围成的院子,这里曾是村里生产小队的饲养院,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人迹罕至。晚上,当饲养员的爷爷提着马灯给牲畜添草料。冬天昼短夜长,社员们为了打发漫长的黑夜,便纷纷朝饲养院涌来,谈天说地拉家常,这时爷爷为他们架起马灯,所有的失落、高兴、惆怅、愉快在这里揉碎消失,那一点豆亮成了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随着经济条件好转,电灯走进了千家万户,但那时是困难时期,虽然家家户户装有电灯,但经常停电,电灯很大程度上成为一种摆设。这时,妈妈拨拉一下油捻子,打着火柴,点着长嘴圆肚的煤油灯。煤油灯是乡村夜的魂,有了它,窑洞就突然亮堂起来了,整个乡村就活起来了。那个时候,农村人晚上的生活简单且单调,家家户户守着一盏煤油灯编制生活的梦想,黑夜有时让人害怕又无力,尤其遇到刮风雷雨等极端天气,亮起的摇摇晃晃的灯光让人一下子便找到光明的出口。
    之后村里的供电设施逐步完善,停电从不规律到有规律,从常停电到少停电,直至不停电,村里还偶尔放映露天电影,搭个戏台唱大戏,加上电视机的普及,村里的文化生活逐渐丰富起来,煤油灯被丢弃在一边彻底不用了。
    有意思的是,它却用另一种形式保存了下来。每年二月二,村里有点灯盏的习惯。每逢这天,母亲早早起来做准备,把磨好的糕面上笼蒸熟,然后捏成老人、动物等各式造型,然后把捏好的灯盏放在上面,到了晚上,各种灯盏各司其职,“狗灯”卧在大门,“燕子灯”放上房梁,“照米婆婆”坐在米翁,“扛粮大汉”站在粮仓,“七星灯”放在磨盘上……
    我最喜欢“鸡笸箩灯”。一个大胖母鸡卧在鸡笸箩中间,背上驮个灯盏,一闪一闪亮晶晶,四周到处都是小鸡和鸡蛋。我们兄妹三人每人守着一个炕角,一边护着灯盏不让它熄灭,一边用手把玩着它。有时,玩着玩着鸡笸箩灯里的小鸡和鸡蛋就会被我们下咽到肚里。
    这时,如果你走出窑洞,朝村里放眼望去,一定会被震撼,各种灯盏把家里窑外照得格外亮堂,仿佛满天繁星缀满天空,简直是灯的海洋,灯的天地,既浪漫又有仪式感。
    后来,我进入煤矿,成为一名矿工,当我带上矿灯,进入地心深处劳作方知头上的灯就是我的眼睛和生命,它陪伴我度过生活中最暗的时光和最亮的日子,和我共命运,与煤同呼吸,和采煤机、皮带、溜子融为一体。
    夜幕降临,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远处高楼、道路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常想,世界上的灯很多,可是属于我们独一无二的那盏灯在哪里,它是否照亮了我们的人生,是否定格为一种曼妙的时空画卷,进驻记忆的时空,成为一种永不褪色的精神力量。

版权所有:陕西农村报 陕ICP备06007801号-1 技术支持:锦华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