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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母亲洗手

    灞桥 王朝群
 
    那年秋天,母亲病了,但直到将玉米们收获归了仓,村前村后田地里的小麦们出了芽,疼痛难忍,才强行被我带到了省城。
    检查完主治医生责怪延误了病情,年纪大了,手术有危险。这点燃了我心中的愤怒,加上之前对母亲一直不愿进城同住的不满,火一样灼热的情绪毫不保留地倾泻给了母亲。
    手术很成功,主治医生的语气平和自信,让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归于平静。接下来,该是我这个女儿忙碌于病榻前了,帮母亲看吊瓶、取药、擦洗。到了第三天,可以吃东西了,母亲却执意要自己来吃,不肯让我喂她。母亲虽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却也是讲究人,这吃饭前的洗手是雷打不动的。我明白母亲的心思,用湿巾给她擦了几遍,母亲却又仍不放心,低声嘱咐我给她洗手。
    一个方凳,一盆温热的清水,我坐在母亲的病床前给母亲洗手。先打上香皂搓洗,再清洗,为了让母亲放心,我还换了一盆清水来又清了一遍。母亲始终神态安详,一直微笑着看着我,让我觉得有种久违的暖意在我们母女间传递。
    突然的失态发生在给母亲擦完手之后。
    给母亲擦完手,初冬的阳光下我将母亲的手捧在我手中时,竟然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拉着母亲的手,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端详过母亲的这双手。
    母亲的手伸不直,手指半弯着好像随时都要去握把锄头似的,手上没有饰物,指甲末端还残留着三伏天凤仙花染过的红指甲,是淡淡的橙红色。母亲的手没有细腻的皮肤和柔软的肌肉,有的只是粗糙的纹理、黑黑的颜色和一条条突起的血管,经年累月劳动留下的大骨节和硬硬的老茧分外显眼。这双手养育了我们姐妹三个;这双手曾为我们姐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这双手几十年如一日劳作在黄土里,不肯停息;这双手……
    我的热泪快要滚落时,转身跑出了病房,在走廊上我克制不住的抽泣着。
    许久,当风越过窗台从走廊的一端吹来,我终于停止了哭泣,开始慢慢平静下来思考。我在想母亲一直不肯进城来同住,是离不开她的土地和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生活吧。有了这种想法,我对母亲的种种不满也节节褪去,渐渐随风散了。所谓母女我们各有世界,我只能祝福母亲健康幸福就好了。母亲有她的土地她的乡野生活乐趣,而我有我的工作我对城市的依赖。我常以爱的名义挟持母亲进城,并自以为是的列举城市的种种便捷与繁荣,批判乡村的种种守旧与落后,竟然是无比自私的做法。觉知自己,我开始自责了。
    风再迎面吹来时,我的身心开朗了,也释然了。母亲呀,您这个不愿进城享“清福”的倔老太,感谢您,女儿给您洗手才有幸领悟了这么多的道理。
    当我擦干眼泪快步向病房走去,已经决定要享受这不可多得的相守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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