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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骡铃

    神木 田宏伟
 
    乡间里荡起的骡铃声轻盈温润,让我想起了村里的六爹。
    说起六爹首先要谈起他家的骡子幺儿。按理说,在我们这些村子里,即便是给人起名字也是简单直接,草草了事,何况是牲畜。但六爹不那样想,专门费心思给骡子起了一个古怪响亮的名字——幺儿,以至于后来,人们看见幺儿就想起了六爹,看到六爹就想起了幺儿。
    幺儿是六爹成家后,从父亲那里分到的唯一家产。六爹兄弟六个,幺儿那时候正在长身体,矮小单薄,干痩无力,兄弟五个都不愿意要幺儿,为此还伤了和气,但是六爹不争不闹,心甘情愿把幺儿领过来开始闹腾日子。
    幺儿跟了六爹的第一天就出了事故。或许,幺儿还没有适应这个新主人,六爹在吆喝幺儿套平板车的时候,幺儿朝着六爹的大腿根部就是一蹄子。就这一蹄子,让六爹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
    六爹并没有因为幺儿踢了他,而对幺儿有丝毫的恼羞成怒和拳打脚踢,反而是应了那句话“不踢不相识”。自那以后,幺儿再没闹过情绪,伤害过六爹。
    幺儿在六爹精心的喂养下,逐渐落成一头高大有力的大骡子。六爹牵着它,走在村里,感觉像是中了状元那般高兴。
    不久,六妈在病痛的折磨中离开了六爹。六爹言语少了,也消沉了不少,他对幺儿的感情更深了。地里忙回来,渴得要命,自己先顾不得喝水,而是赶紧给幺儿提来水,拿来草料。一个晚上起来三四回,给幺儿添秆草。天气炎热的时候,六爹把幺儿牵上,来到河畔上,给幺儿洗个清凉澡,临走再拉上一箱水,就算六爹坐在车辕上睡着了,幺儿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六爹只有一个儿子,幺儿在他的心底就是他第二个“儿子”。
    六爹赶上幺儿送粪、耕地,走亲戚、逛县城。六爹的儿子一看见幺儿套上了平板车就欢喜地跳上来,有时候,他也会抱着白森森的小羊羔上来。尤其是秋收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骡子都上了阵,拉糜子,驼洋芋,运玉米。乡间大道上,地里阡陌上,到处都能听到悦耳的骡铃声,那是乡村最动听的音乐。
    后来,村里人把骡子换成了力气更大的牛,有人还买了三轮车、拖拉机。幺儿不服气,每当碰到秋收这种硬仗,它就撒开性子干活。它似乎要告诉每个人,我幺儿比你们的三轮车都快。六爹也很配合,专门给幺儿换了一副上好的铃铛挂在脖子下为它助威呐喊。
    跨入新世纪,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没有了心思继续喂养骡子、牛、羊这些牲畜。到最后,全村就剩下六爹一家还喂养着幺儿。六爹老了,幺儿也变得行动迟缓。再后来,六爹的儿子在城里就业、安家,让六爹把幺儿卖了,跟他们进城住。六爹死活不肯,最后没有了办法,六爹继续回到村里,赶着幺儿,穿梭在村里的大路小道上。
    六爹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或许他生命中唯一的亮点就是养了一头幺儿这样的好骡子。他一辈子守着幺儿,守着土地,守着村庄,寻找着生命中的芳香,聆听着乡间朴实的美好,早已经和它们融为了一体。
    只听山际间“得儿”一声,这个时候,那骡铃声就会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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