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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磨坊

    三原 张忠文
    刚刚记事那段,村子里磨面由水磨向电磨转变。电磨坊收拾停当后,队长却犯了愁——由谁来具体负责?想来想去,最后队长的思维落在了一个名叫宏运的人身上。
    我第一次见到电磨坊是七八岁的时候。当时磨面机刚刚运回,新崭崭的,安装好后由电动机做动力带动,只要电闸一开,轰轰隆隆,从日出转到日落,甚至转到星满夜空,长年累月,一刻不停。
    宏运,五十开外年纪,清瘦苗条,最明显的标志是他那光秃秃的头上只留有能数得清的几根头发,没长头发的地方布满斑巴,人称“花头”。可他心眼儿多,有技术,担任队里电工,见啥会啥,算得上是个能人。
    素日,宏运起早贪黑,忙此忙彼。遇到临近年节,忙上加忙,小小磨坊包谷、麦子堆得像山,只剩一条人行道。为了磨好面粉且能按约定时间交付给社员及客人,宏运常常加夜班,熬得眼红脸肿,却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也不要求加工分。在磨面间隙,还常常跟等候的人闲聊,说东道西,讲过去兵荒马乱年月里的故事和改朝换代的变故,也讲那些似懂非懂的世态炎凉,讲到临终,总要做一个颇富哲理的小结。
    宏运干啥爱啥,善于钻研。偶尔,磨面机发生故障,宏运顾不上休息和吃饭,找来说明书,边学边摸索,再大再难的故障在他的手下都被排除,从未耽误正常磨面。一次,宏运生病了,队长另派一社员临时值班,不助巧,磨面机故障了,弄得那社员像个油人似的,满身污垢,结果还是没修好,最后只得请来了宏运,宏运稍加思索后,三锤两棒子修好了。社员们打趣地说:“磨面机还是认人哩!宏运离不开磨面机,磨面机更离不开宏运。”
    宏运以此为荣,助人为乐,尊老爱妇。队里有位五保户年逾古稀,行走不便,每隔两月许,宏运便去他家,若是面粉完了便扛上几十斤粮食帮他磨面,事后再亲自送给老人,甚至垫付加工费。有时也有妇女磨面,宏运总要先来后到,攒前挪后,让妇女先磨,磨完后好回家管孩子,忙家务。
    时隔五十年,我虽住进城多年却时常回忆起故乡老磨坊。秋天收获季节,我回老家去那高高的坡坎上,专门寻找老磨坊的遗踪,却没有了什么,全是长满齐腰高的蒿草,当年磨面机轰轰隆隆的声音和那热闹非凡的场面不见了,而眼前能够看得见的是周边的莽莽群山与丘陵,夕阳下的一川田园,还有稀稀落落的几道炊烟。老磨坊主人宏运也早已离世,于是,我心里飘出几多悲凉和几丝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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