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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的皮影戏

   五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皮影戏迷。
    在我的记忆中,皮影戏,是五爷的最爱。逢年过节,乡间古会,红白喜事,村里村外,只要唱皮影戏,台下,总少不了五爷的身影。由于长期看戏,五爷对历史人物耳熟能详,对历史事件如数家珍。他爱讲忠君爱国、富贵不能淫的苏武;爱讲出五关斩六将、视诚信为生命的关羽;爱讲执法如山、刚直不阿的包公……
    每每,朦胧晨曦中,五爷一声:刘彦昌哭得好悲伤……悲壮雄浑,天地动容;夕阳西下的旷野,五爷吼道:王成马汉一声吼……抚摸得人心格外舒坦。农活间隙,五爷则幽默放松大家,来一段《教学》或《拾黄金》中的念白,村民便笑得前仰后合……
    我初生时,五爷四十多岁;我长到七八岁时,五爷五十多岁。如今,我步入了人生盛夏,五爷如一片秋叶飘零了。五爷生前身体硬朗,无疾而终。平日的口头禅自然成为遗言:无论如何,要一台皮影戏,为他壮行!
    乡村白事,按风俗进行着。唯一不遂人心的,是请不来一台皮影戏!皮影剧团早已解体,众多成员风流云散,天各一方——擅长“生”和“净”的演员杜守信,卧病在床;唱腔清丽的旦角刘俊美,反串改行,成为红极一时的歌舞团主角,正在外地;丑角演员冯怪怪,娶了个媳妇如花似玉,夫妻二人在县城开了个服装店;敲锣打鼓的赵黑子,通过亲戚承包了外县二十亩果园,这个季节正忙得不可开交;王富贵,拉二胡出神入化,不幸病故;挑皮影游刃有余的张培忠,现居北京,正享小儿子的福呢;最有出息的当数马大鹏,一不小心,竟发了,存款令人羡慕,开个黑亮黑亮的小车闲转,赛过活神仙。唱一台皮影戏,太难了!有人建议,不如唱一台秦腔。叔父态度坚决地否定,价格高,也非老人心愿。    
   “再想想办法吧。”有人对焦心的叔父说。叔父眉头紧锁,无可奈何的沉默。
    “租个皮影光碟,放个大屏幕彩电,也行。”有人突发奇想。众人连声说:“好,真妙!”
    出丧前一天晚上。许许多多的人,一堆又一堆,在热火朝天地打麻将,时不时,爆发出舒心的笑声,或放肆的尖叫,或懊悔的叹息声。整个场面,如火如荼!然而灵堂前,孤零零三四个老头,在看皮影光碟,指指点点,品评论足,仿佛五爷还在,与他们畅谈,与他们分享孤独……
    五爷走了,离开了融入血液的皮影戏,离开了情同手足的伙伴们。只有笑,凝固在遗像里,沧桑,慈祥,和蔼,海纳百川去包容。
    是感人肺腑,悲壮激越的《斩李广》唱词,即著名的“七十二个再不能”。
    ……再不能习武科场走/再不能当众占鳌头/再不能去见文武午门首/再不能班房会王侯/再不能朝五三六九/再不能金殿三叩首……
    夜深了。皮影光碟早已没人看了,也早停放了;唯有麻将声,依然亢奋,不知疲倦地热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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